早上起来,当然是立即追着问明成,明成虽然实在没脸说,可又不愿骗朱丽,见瞒不下去,只好吞吞吐吐把昨天的遭遇都说了。说话时候他没好意思抬头看朱丽,支吾着伸手拿过果酱瓶,给面包抹果酱。
朱丽看着明成不自在的举动,再听着明成明显不自在的话,她与明成多年夫妻了,还能不知道他心中的不快?朱丽终于明白,他暂时无力对抗外界,只有将怨气和着酒喝进肚子里。他在妈妈去世后一直霉运,他需要发泄。可怜的人。朱丽告诉自己,明成在改了,最近也尽力了,只是祸不单行,他运气暂时不好而已。他的怨气……可以理解。朱丽再次体谅了明成。可是,面对明成一味只知道指责周经理,而没好好反省自己,只连连说他最冤,朱丽只会一再叹息,都不愿再与之辩论。明成怎么就没想想,最冤的是她这个被欺瞒却又要连坐承担损失的太太。可她现在还得安抚瞒她的人。
朱丽又忽然想到,周经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明成,是不是平时工作中日积月累地已经看死了明成?否则,再不理智的女人,也得在与男人作对时候考虑考虑吃眼前亏的后果。周经理又不是一个蛮人,她何以敢如此吃定了明成?看着明成依然絮叨周经理的泼辣不讲理,朱丽有些不认识似的看着明成,他的朝气呢?他的男人气呢?他的激动呢?他怎么退得比她还快?换她,士可杀不可辱。
她还得安慰明成,要他不要着急,还有她在为家里赚钱呢。只是,朱丽觉得心里有劲使不上来,憋得浑身难受。
三十
对于明成而言,这是一个漫长得犹如臭脚布的夏天。周经理与他耗上了,只要是他的业务,周经理处处设卡,却又不是一刀切,而是千难万难才给签岀一个字。令明成想告状到总经理那儿也无法找出周经理迫害他的理由,人家还是给签的啊。而且,明成对总经理也是不再抱希望。
明成想到过辞职,但是他无法找到合伙的人,而他个人的经济实力一点没有,无法自立。他在周经理打压下做出来的少许业务,每月结算发工资时候即使全被周经理凭借条从财务部直接拿走,都还不够,他只好赖账,又不好意思与朱丽说起。他这个夏天一点收入都没有拿回家里,家用都靠朱丽的收入支撑。但第一个月工资被周经理拿走的时候,朱丽的收入还很少,为了应付银行按揭款,他们不得不向朱丽的父母借了些,于是明成被岳父母置疑的眼光罩上了。
所以,朱丽是越发地忙了,她几乎没有晚上十点之前回来的时候,周末也都是加班。在家时候,她都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明成看着自惭形秽。忙,说明人家有用。两人之间的交流大多是在匆匆忙忙的早餐桌上,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明成觉得孤独,朱丽倒是没觉得,她每天看着明成精神焕发地出门上班,而且明成一直说他在努力,所以她放心。毕竟明成不是小孩子,既然吃了亏,应该会汲取教训,不用她三令五申地督促。
这个夏天,对苏大强而言,却是有生以来最自由最富足的日子。新置的房子写的是他一个人的名字,他得意。这么大的两室一厅都属于他所有,没有别人来哪儿搭一张床,一寸一厘的地盘都属于他,他满足。他的地盘他做主,他想吃什么都行,炒菜用旺火炒岀一蓬油烟都没人骂,早上还可以打开窗户长啸三声舒张胸臆,再没人干涉,他开心。美中不足,是家里少了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
所以,住下之后第二个周末,明哲又是工作忙不能过来看他,他也不在意,但他提出了电脑的要求。明哲这时工资已发,却不是全月的,一半还得给吴非,但明哲还是答应了父亲的要求。父亲又告诉他,一个一表三千里的妹妹准备过来看望表哥,明哲放心,只要父亲不寂寞就好。
但苏大强被明哲的话提醒,顾影自怜,却开始觉得寂寞,自由带来的畅美暂时抛到脑后。他的生活习惯,已经被几十年的工作刻下深刻烙印。他无聊的时候,不像寻常人似的喜欢打开电视,他从来不被允许发出声音,久而久之他也不爱发出声音了,他安静,他喜欢看书。就像以前他在中学图书馆,没事的时候,他就摊一本书在桌上,静静地看,一本书,他可以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他可以一天不发出声音,但不可以一天不看书。
可搬新家后不同了,他原来的那些藏书都扔在明玉的车库里,他不敢去要,虽然挂念,但他还是坚决地不要。新书暂时没买,他舍不得买。因为既然网络上可以找到绝大多数的书籍,那他何必要花几十块钱买一本一两天就可以看完的书?不值得,而且字又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