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意做得小,所以虽然临近中午,厂家也没有挽留得太坚决,这是许半夏意料中的。说实在的,许半夏中午也不想应酬,在杭州举行的大客户单位年度订货会,业内人士云集,还是留点肚子应付晚上的厮杀吧,那些人才更重要。
回到宾馆,还早了点,距与童骁骑约定的十二点还差一刻钟,不过看见童骁骑已经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地站在大堂。许半夏过去,伸出肥厚的小手一拍童骁骑的背,道:“走,上去二楼吃饭,给你……咦,这算压惊还是洗尘,或者是接风?”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阿骑,今天一起去杭州,还是老规矩,不许说我读过大学。我们这一行的老板没文化的占多数,我又是女人又是大学毕业的,酒桌上会与他们搭不上话。”
童骁骑微笑道:“你这架势拿出去,即使拿文凭说话,也没人相信。”确实,两人走在一起,旁人一看就认为童骁骑的身份要高得多,因为童骁骑的表情非常含蓄,几乎从不大笑,即使微笑也只是微微牵动一下嘴角,温暖不会到达眼底,类似言情小说描写的酷哥。谁都想不到,这么个酷哥居然就只听面团一般的许半夏的话。
而许半夏雪白细腻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看着许半夏的脸,旁人会想到无锡泥阿福,杨柳青年画,或者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总之是观之可亲。这个可亲的人轻启樱唇,却是用一种女人不大有的低沉声线道:“昨晚我在这里吃过,海鲜不大好,你将就吧。回家后肯定会有很多小兄弟请你客,你回家再好好吃去。酒就不喝了,我们还得赶路。”
童骁骑的回答只有一个“好”,便开始点菜。依照惯例,没客人时,点菜一向是童骁骑的专利,有客人时,一般许半夏都会与童骁骑说个标准,还是由童骁骑点。因为许半夏是老大,老大是不屑于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不过等童骁骑点到笋干扣肉的时候,许半夏补充两个字:两份。至此童骁骑终于明白老大为什么会胖成这样。
等小姐离开,许半夏就道:“阿骑,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干什么?如果还没有想好,我给你找一个。你妈差点跪着求我管管你,不要你再去收废铜烂铁,她说老是收偷来的窨井盖,伤阴德。”
童骁骑的脸慢慢泛起微笑:“老大,我老妈摆明是对着和尚骂贼秃。你别理她,她懂什么,看见钱拿回去又眉开眼笑了。我还是跟你做。”
许半夏呵呵地笑,道:“我现在也不收废钢了,这摊生意交给小陈去做,我只管替他出货给钢厂,所以你妈不算是在骂我。你也别光跟着我做了,好歹你在小兄弟眼里也是一个老大,总得做出点老大的事业来。初中三班的竹竿阿四你还记得吗?这小子现在是交警队说得上话的,我叫他帮忙给你弄个驾照,你还是别丢你部队时候的老本行,跑运输吧,货源暂时我先帮你找着,以后你慢慢自己接上手。前阵我有一个青岛朋友公司开不下去,手头两辆半旧加长车要卖掉, 我帮他把市区的两幢房子卖了,他感激我,答应只要我能付一辆车的钱,另一辆可以先用着,明年这个时候全付。我看这车子实用,可以装两只集装箱,超超载的话,可以拉六十吨货,车钱我已经付了。你先雇两个人开着,你自己懂维修,他们这种事上揩不去油。不过你现在身份还是假释,做不得公司法人,两辆车也不够组建运输队,我叫竹竿阿四出面帮你找家挂靠的。阿骑啊,以后你就堂堂正正做你的老板,兄弟我开始的时候拉你一把,往后全靠你自己。”虽然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话,却一点不影响许半夏风卷残云般消灭面前属于她的一盘笋干扣肉。
童骁骑虽然常得许半夏接济,但是狱中的油水哪里满足得了他年轻的肠胃,扫菜的速度比许半夏更胜一筹,要不是讲的都是要紧事,童骁骑恨不得不吭声。他们两人吃菜的速度远远超过小姐上菜的速度,所以桌上永远不会超过两个盘子。童骁骑还能不知道老大这是在助他发财?心中感动,但他们兄弟一向都不是把感动挂在嘴边的,是以等许半夏说完,童骁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老大干了一杯,简单地说了句:“老大,都听你的。”
许半夏又道:“以前你在里面的时候,很多事情我也不便跟你说得太详细。你进去那一年,国家清理三角债、收缩银根,钢厂资金很紧张,我们废钢打进去,他们不肯给我们现钱,给个折扣让我们串材。也好,总算逼着我探清楚全市钢材市场的套路。我现在这么操作:小陈收购来废钢,我打通关节出货给钢厂,串材回来卷板自己开平,批发给各个门市,钱再交给小陈继续收购。你来后,以后进货出货的运输全部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