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不得钻入他腹中。这般地难为情。好像已发生了千百遍。她的脸热起来。热。
当他在她身体裡头,空气中有种特别的香,是绵远而古老的香。茴香、檀香、紫苏、玫瑰……薰在房子中,昏沉欲死——他,令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男人好。
只一夜,他又续上另一个了。男人都是这样。想不到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做鸡的。
辗转成忧,相思如扣。女人量窄,总觉不值。
锦华见她怔住了,却没在意,又问:
「喂,你那武先生呢?」
「他?」单玉莲思绪自香港回到惠州来。
「他对你怎样?——在床上。」
单玉莲措手不及,没有答。
锦华体谅地道:
「他也不错了。也是个好老细。玉莲,我很羡慕你呢。」
老细?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室内开了暖气,窗外虽下着寒雨,却是半点沾不上身。武汝大是一个好老细。她睡不着,坐到窗前,扯开一点通花的纱帘,这贫瘠贪婪的地土上,四星级的酒店。单玉莲嗟叹一下,微不可闻,但到底还是被丈夫觉察了。
他没有亮灯,只在床上喊过去,尽量把声音放软:
「两点鐘了,还不睡?」
单玉莲并不回过头来,但是冷不提防眼泪便淌下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香港?」
第一次,武汝大感觉到,一定有点不快乐的心事绾住她。自己,费尽周章,到底是绾她不住。武汝大也不说什么了,只转过身,倒头睡去。有什么办法?他在暖暖的被窝中,也无声地嗟叹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
不想知道为什么。
惠州有西湖,一直是游客好去处。红棉水谢、百花洲、点翠洲、泅洲塔、苏堤、九曲长桥、偃龙桥。惠州有汤泉,是个高温矿泉,泉眼十多个,武汝大全身泡浸在温泉中,这个独处的时刻,他特别寂寞。他做错了什么?自己也算是个善良的好人,好人没好报,博不到红颜欢心,他开始忧心怔忡,但又无法可施。他做错了什么?
武汝大也有心事的。
温泉水暖,眼泪也很暖,小小的眼睛,淌下一滴泪来,情知不妙,马上泼水洗脸。脸洗过了,他也回復过来。
从此绝口不提,得过且过——他是真心爱她的。
都是自己不好,太「快」了,满足不到她。以后一定千方百计地改进,不要叫她那么难受。她是美女,怎么能够次次都草草了事呢?身为她丈夫,也是很羞累的呀。难怪她睡不着了。武汝大终于把事情想通了,这是应该面对的。人家是「人穷志短」,他是「人短志穷」。但也不宜说与太多人知道,遇上良朋益友,有办法之人,得向他们请教请教。他暗自点点头。
武汝大的心事,解决了。
这几天,对她千依百顺,嗬护备至,坐火车也坐头等。
她也平復过来,一心一德似的。二人便閒话家常。
「你知阿龙为什么要回元朗住吗?」
单玉莲赶忙道:
「谁知道?他不是说喜欢作乡下人吗?」
「嘻嘻!」武汝大神秘地一笑。
「你笑什么?鬼鬼祟祟的。」单玉莲生怕他测知自己的鬼祟。
「我也是听人讲的,不作实。」
「快说!不说不理你,听人讲些什么来?」
武汝大笑道:
「阿龙识了女朋友呢。」
「女朋友?」单玉莲忐忑,「怎么样的女朋友?他一向是一个人呀。」
莫不是丈夫试探她来了?
又道:
「谁会喜欢这么老土的人?」
「哈,你不喜欢有人喜欢。」武汝大按捺不住,要把他那老土兄弟的秘密揭发予爱妻知道,「但不要跟别人说啊!」
「不说!」
「你发誓?」
「怎的那么严重?哈,女人发誓你便信了么?」
「他不是从汕头来港吗?近日有人说起,他认识的一个朋友来了,不过是买假身份证,要四万多元呢。阿龙垫了一万元出来——你说,不是女朋友,肯这样做么?她怎样还?也许嫁给他算了。」
「你要她嫁便嫁吗?她不会做工储钱来还吗?人都到了,还肯嫁?」
「哎,跟阿龙不错啦。听说人长得好,平日粒声不出的。」
单玉莲没来由地生气:
「哼!她那么好,怎的你不要她嫁你?」
武汝大慌忙女娲补天似的:
「不不不,已有最好的女人嫁了给我啦!」
刚好到站,马上催促下车,免吵。下车前,单玉莲犹有不甘,装作不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