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推下楼去?”他问。
“对。”她点着头。
“你看到是谁干的了吗?”
“我看到她了,看得很清楚。”伊兰说,“巴伯那时还在这里晃悠,他下楼来找我,我们报了警,但那时山羊已经死了,她也已经走了。一个小个子的年轻女孩,黑头发,黑色的大眼睛。非常瘦。穿着一身鱼鳞状长外套,拿着一个邮袋状手包。而且她并没有故意避开我们。就像她根本不在乎。”
“对,她不在乎。”他说,“蕾切尔根本不关心你看见她没有。很可能她是故意让你看见的,好让我知道是谁干的。”他吻了她一下。“然后你一直在这上面等我?”
“只等了半个钟头。那就是半个钟头前的事情。”伊兰温柔地回吻了他一下,“太可怕了。何必呢?”
他转身走向刚停好的车,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何必呢?”他说,“她有她自己说得过去的理由。”一个仿生人的理由,他想。
“你要去哪儿?你不想下楼陪我吗?电视上刚放了最震撼的新闻。老友巴斯特宣称默瑟是骗子。你对这事怎么看,里克?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什么都是真的,”他说,“任何人想象过的任何东西都是真的。”他啪一下打开飞车引擎。
“你不会有事吧?”
“我不会有事。”他说,然后心想,但我终会死去。两句话都是真的。他关上车门,向伊兰摆了摆手,然后刷一下升上夜空。
曾几何时,他想,这时候我可以看到星星。很多年前了。但现在只有尘埃,很多年没有人看见星星了,至少在地球上是看不见的。也许我该去一个可以看见星星的地方,他对自己说。车越飞越快,越飞越高,远离旧金山,飞向北面无人居住的荒凉处。那是没有任何活物愿意去的地方,除了自觉死期将至的那些生物。
二十一
在晨曦中,下方灰茫茫的大地往前无限延伸,垃圾遍野。房子般大小的乱石都已经滚落到再也不能动弹的地方,一块接一块紧挨着。他想,这里就像是发货仓库,所有货物都已离去,只剩下货箱的杂乱碎片。这些集装箱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曾几何时,他想,这里生长着庄稼,无数动物悠闲地啃食草叶。想起来多么神奇,竟然曾有东西在这里吃草。
多么奇怪的地方,他想,所有那些生命都死了。
他把飞车降下,贴着地面滑翔了一阵。戴夫·霍尔登会怎么评价我呢?他问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我已经是历来最伟大的赏金猎人了。从没有人在二十四小时内消灭过六个枢纽6型,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了。我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他想。
一个怪石嶙峋的山头向他迎面扑来,他紧急把车升起。太疲倦了,他想。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开车。他关掉火,滑翔了一段时间之后,把飞车停下。飞车磕磕碰碰地在山坡上滑了一阵,碎石激溅乱飞。最终,车子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跌跌撞撞地停下,车头朝着上坡的方向。
他拿起车中的话机,拨通了旧金山的接线员。“给我转锡安山医院。”他告诉她。
很快,另一个接线员出现在他的屏幕上。“锡安山医院。”
“你们有个病人叫戴夫·霍尔登,”他说,“他身体好些了吗?现在有没有可能跟他说话?”
“稍等一会,我查一下,先生。”屏幕暂时空白。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里克捻了撮约翰逊博士牌鼻烟,突然打了个冷战。车里的暖气没开,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科斯塔医生说霍尔登先生不能接电话。”接线员重新出现,对他说。
“这是警察事务。”他说,把证件包举到屏幕上。
“稍等一会。”接线员再次消失。里克又吸了一口鼻烟,里头的薄荷味似乎很馊,在这一大清早。他摇下车窗,把小小的黄色锡罐扔进了乱石堆。“不行,先生。”接线员再次出现,说,“科斯塔医生觉得霍尔登先生的状况不适合接任何电话,不管多么紧急,至少要——”
“好的。”里克说,然后挂上电话。
空气似乎也有一股馊味。他又摇上了车窗。戴夫确实不行了,他想到。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能干掉我。因为我行动太快,他断定。都在同一天。他们根本料想不到。哈里·布赖恩特说得对。
车里太冷了,他打开车门,走到车外。一阵意外的烦人的风灌进了他的衣裳。他一边走,一边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