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凄惶一笑,跌坐在身后的花梨木椅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陛下大了,有主见了,哀家的话,是不管用了……”太后费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刘琛的背影,“可纵然陛下不愿意听,哀家也不得不说一句。陛下不愿被世家掣肘,难道,就愿意被议政王架空吗?究竟谁才是陈国之患?”
刘琛的拳头骤然收紧,指节微微发白,他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太后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连喜欢的女子,都要让出去,那这天下呢,若是他要,你让不让?”太后的手按在门上,长吐了一口浊气,低声道,“陛下可以信他,但也不可不防他。先帝驾崩,他便藏不住自己的锋芒了。陛下,人是会变的,那些锋芒,或许有一日,也会刺伤了你。”
周次山没有想到,刘琛的心这么硬,胆子这么大,竟然当真要与周家和孙家为敌。
但他也没有想过,刘琛本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世家势力再强,也不过是臣子,君臣之间,谁为尊,世家强势太久,已然忘了。
周奎入狱不久,沈惊鸿又趁势抓捕了数名周家嫡系官员,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周次山三次求见面圣,都被刘琛拒之门外,刘琛对周家的态度,昭然若揭。别说是周次山了,就是太后,也被刘琛拒之门外。
周次山想与太后通信,太后却也不再回应,他便明白,这条路也断了。
夜深了,世家众家主却齐聚周家大堂,在座之人,无一不是三品以上的高官。
“是我们小瞧了陛下。”周次山冷笑道,“陛下年纪虽小,心性却是不小,自觉翅膀硬了,可以与我们相抗衡了。可是他忘了,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没有世家的辅佐,这皇位,他坐不稳,这陈国,也不得太平!”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孙老太爷也在其中,他的背脊似乎佝偻了许多,原来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如今显得苍老而刻薄。“陛下显示改革了恩荫制,断了三品以下官员的后路,如今又对世家下手。先是我们孙家,接着又是周家。我们两家若是倒下了,其余世家,便也不成气候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周大人,你的意思,是陛下令沈惊鸿栽赃陷害周奎?”一人问道。
周次山冷哼一声:“难道诸位以为,周奎有可能会通敌卖国,他贵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又是我们周家的实权人,他与耶律璟勾结,图什么?”
孙老太爷也附和道:“两位周大人都是忠心报国之士,我们自然不会怀疑。但是被打入了虎牢狱,便是无辜,也会屈打成招,我儿孙汝,也不知道还能熬得几日……”
周次山沉声道:“到了这个时刻,诸位若不团结起来,共同进退,只怕会被各个击破。我们世家之所以能屹立千年不倒,靠的便是这一股凝聚力。诸位若是信我,便听我一言……”
慕灼华发现,早朝上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本该整整齐齐的队列,骤然空了一半,稀稀拉拉的不成队列。
总管太监将缺席之人的名字一一念了出来,慕灼华越听越是心惊,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世家子弟,就连周次山都告病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慕灼华不敢抬头去看刘琛的脸色了,这摆明了,就是威胁!
刘琛脸色铁青,却还是照常上朝,但因少了一半人,早朝潦草便结束了。官员回到各自衙署后,才真正发现各部门空缺了这么多人,很多事都做不了了。
慕灼华被变相停职了几日,今日也一样无所事事,但本该最是忙碌的岗位上,却少了关键之人。恰逢驻城守军申领俸禄,负责之人告病不在,那军爷便闹了起来,险些拆了户部的大门。慕灼华见状只得挺身而出,把俸禄算妥了,打发了来人。
同样的事也在其他部门发生,到处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弹劾便送到了御史台,送到了风华殿,也送到了刘琛面前。
刘琛气得拍桌:“他们这是在威胁朕!”
沈惊鸿站在刘琛面前,捡起他扔在地上的奏章,扫了一眼,又放在了桌上。
“陛下,臣听闻,昨夜众大臣齐聚周家,此事,便是周家牵头,想以此方式,胁迫陛下妥协。”
刘琛冷笑一声:“他们总以为,朕离了他们,便治理不好这个国家了。”
沈惊鸿道:“他们以为,陛下总要顾惜名声,法不责众,陛下若是惩治了他们,便会在史书上落下一个昏君暴君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