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墨苦笑了一下,说道:“当年的祸事是周家所为,大皇子是无辜的,更何况先帝也为此而死,咱们王爷最是重情重义,他不贪恋权位,但若是为了保护至亲之人,舍了命他也毫不畏惧。”
“大皇子骄傲自负,目中无人,昭明帝和王爷为何这么看重他?”执剑着实不解。
执墨比执剑稍长,心思也更敏感细腻,他多少能猜到刘衍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道:“执剑,我十岁便跟在王爷身边了,或许你忘了,当年的王爷,并不是如今这样的。当年王爷他……与如今的大皇子,其实是极像的。”
大皇子刘琛生来金尊玉贵,众星捧月长大,昭明帝,皇后,乃至周太后和刘衍都对他疼爱有加,也因此养成了他骄傲自负的性子。当年的刘衍,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他生下来便没有了亲娘,元徵帝对他心存愧疚,恨不得给他千百倍的疼爱来弥补他缺失的母爱。当时的周皇后或许是因为没有将小小的孩子视为威胁,她也努力在元徵帝面前扮演一个贤惠的角色,两人便如慈父严母一般照顾着他。除此之外,还有当时的太子刘俱,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的童年始终沐浴在温暖祥和之中。
那时他十五六岁,也曾是鲜衣怒马,惊艳定京的少年,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受尽了吹捧和讨好,未经挫折,又怎会没有锐气?可是三年前那场战役,被心腹出卖背叛,眼睁睁看着亲友死在自己面前,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半年,武功几乎尽废,他骄傲的脊梁被打折了,双翼尽断,再飞不上九天,又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中一次次受阻,听着手下人口口声声地怀疑是他最敬重的兄长所为。
执墨叹息道:“我们如今见到的王爷,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但他从未被仇恨吞噬了理智和良知,不过是因为年少时的温暖一直在治愈着他心中的创伤,即便周太后虚情假意,但先帝却是他真正的手足兄长。执剑,王爷至情至性,他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负先帝的事的,周太后已死,我们的仇恨也该放下了。”
执墨的话让执剑沉默了许久,那双锐利的眼睛闪了闪,终究还是暗了下去,被执墨说服了。
“我也不愿意王爷难过,可是周太后死了,周家的人……”
“我们应该相信王爷。”执墨打断了他的话,“王爷心中有数的。”
慕灼华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刘衍的了解似乎并不够多。在她眼里,刘衍一直是个城府深沉、沉稳内敛的上位者,他大权在握,却锋芒尽收,无论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山崩于前也从容淡定,但如今她才明白,没有人生来如此,谁都曾稚嫩青涩,天真冥顽,不过被苦难打磨成了温润的模样。
她曾羡慕过他高高在上,应有尽有,却原来他与她,同病相怜,唯一的差别是她从来不曾信过感情,而他曾经信过,又被骗过。
第45章
一条河绕着浮云山蜿蜒而过,流过了一片栽满芦苇的荒地。芦苇丛中掩映着不少孤坟,在萧瑟的秋色里愈显凄凉。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跪在一座坟墓前,安静地焚香叩拜,她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余晖淡淡地洒落在娴静柔美的脸庞上,给她平添了三分圣洁的气息。
柔嘉公主将香插在香炉里,目光看向了墓碑上的字。
这是两人的合葬墓,墓碑上的字是沈惊鸿亲手刻的,写着的是两个名字,一个,是她的生母,便是在史书上也没有留下名字的杏儿,另一个名字,她却不敢刻在此处,最后只留下了他的小名。
——刘元寿。
她隐约记得,母亲向来是唤他的小名的,她伺候了他许多年,在她眼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只是一个身体孱弱,脾气却很好的元寿哥哥。她也曾听父皇用怀念而悲伤的口吻说起杏儿,说她虽然只是个奴婢,却活得比谁都开心,只是一个甜甜的蜜饯,便能让她忘了被责打的疼痛。
父皇说,她只是一条没有名姓的生命,却比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更加鲜活,即便死了那么多年,她也活在他的心里和梦里。
但也只能活在他的心里和梦里,只有寥寥几次,他看着她和她母亲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才会感慨万分地泄露自己的心思。
是周仪绞碎了他的心和他的梦,所以她自私地把父皇的尸体偷了出来,她不想让他死后都被困在那个冰冷无情的皇陵里。
虽然她也曾怨过父皇的懦弱,是他没有保护好她的母亲,也无法为她报仇,但终究也是他把年幼的自己托付给了镇国公主,成全了她童年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