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也出来了,站在儿子身边,他知道儿子揣着什么心事。老陆说,给老卫打个电话吧,他是主办人,压力更大。陆行知说,恐怕快不是了。
大年夜,卫峥嵘留在队里值班,儿子跟着胡海霞回娘家过年了。八点钟的时候,卫峥嵘跟儿子通了个电话,先问他姥姥做了什么好吃的,壮壮数了几个菜名,又说,爸爸不在,我吃着也不香。卫峥嵘心里一酸,让儿子跟舅舅放炮去,城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外面连个炸音都没有,回到老家,正好放个痛快。卫峥嵘交代他,点着了快跑,别回头看。
卫峥嵘放下电话,摸索着桌上厚厚的文件资料,都是些打印出来的名单、摸排记录等。他拿起一瓶半斤装的白酒,拧开了送到嘴边,又放下了。卫峥嵘下了楼,踱到值班室。值班室大爷以警队为家,也是一个人,正一人喝酒吃菜,看着春晚。
桌上两三个熟食卤菜,卫峥嵘给他添了一瓶酒,看着他吃喝,自己却不动筷子。大爷问老卫,第一回一个人过年吧?卫峥嵘点点头。大爷又说,儿子怎么没跟着爸?节假日不归你吗?卫峥嵘摇了摇头,有点儿烦。胡海霞提出带儿子回家过年时,他没有争执。他的父母都不在了,父子两人过年确实有点儿凄冷。
电视里,那英和王菲唱起了《相约九八》。卫峥嵘看着电视,眉头越皱越紧。全国人民都在迎接九八年的到来,只有他还想拽着九七年的尾巴不放。大爷酒有点儿上脸,眯着眼看卫峥嵘,说,上头给的期限是年前吧,过了年,怎么办?卫峥嵘指了指凉拌菜。大爷说,凉拌?卫峥嵘说,吃你的吧!我转转去。
卫峥嵘起身,穿上外套出了门。他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大马路上前所未有的冷清。他不知不觉开到了石门路,右侧的平房区漆黑一片,死气沉沉。街道上空空荡荡,无人无车。卫峥嵘突然踩下油门,汽车轰鸣着向前飞驰,闯了一个红灯。卫峥嵘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出眼泪。
2
过了年,专案组刑警们被召集起来,开了年后第一次全体大会,由霍大队主持。除了江北大队的,还来了一位不苟言笑的生面孔,是个中年人,方脸,戴着黑边眼镜。霍大队说,年过完了,仗还得打,从今天开始,“10·18”系列案件由姜辉同志负责。在座的刑警不由得悄悄看向卫峥嵘。卫峥嵘坐在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腰背微弯,目光朝下,面无表情。陆行知没有回头,不忍心看。
霍大队接着说,姜队在座的可能认得,但不大熟悉,他是去年从广东调到市局支队的。不过没关系,一起工作很快就熟悉了。老姜,你说说。姜队接过话头,中气充沛地开口说,同志们,连日奋战,辛苦了。但辛苦归辛苦,活儿还得继续干。过年这几天,我没干别的,把所有案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得出大家做了很多工作,摸排细致,调查深入。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更细致、更深入。不过有一个问题,1995年的图书馆职员莫兰被杀一案,是不是系列案件的首案,我看还值得商榷。仅凭一幅画,我没有被说服。
陆行知举起了手。霍大队说,小陆,让姜队说完。姜队说,陆行知吧,我看到了,并案是你首先提出的,你说。陆行知站起来说,姜队,我觉得这幅画虽然不是铁证,但已经足够将案件联系起来。仅仅凭一幅画的内容指向“10·18”系列案的被害人柳梦,可能是巧合,但画的主人莫兰被杀,且杀人手法与“10·18”系列案件有一定重合,就不能视为巧合了。系列杀手,或者叫连环杀手,通常有一个蛰伏、觉醒和成熟的过程,莫兰案可能是他的一种演练和雏形……
姜队抬了抬手,打断了陆行知的发言,说,不谈理论。系列凶杀案,我在广东破过几起。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从1995年到1997年,凶手为什么没有作案?朱刑警闻听直了直腰,他也问过这个问题。陆行知老实回答说,不知道。姜队说,我不否定你的推断,莫兰案可能是首案,也可能不是。我看了你们的调查进展,在摸排借书的人,现在排完了百分之二十?这个调查方向要耗费大量人力和时间,如果错了,时间我们浪费不起。陆行知有点儿气馁地坐下了。后排的卫峥嵘抬起了眼。
姜队接着说,我看主要的调查方向还是要集中在柳梦和杜梅的社会关系上,做更细致全面的梳理。莫兰这个方向,他朝着陆行知说,你可以继续跟,其他人就不要……卫峥嵘突然开口了,声音洪亮地说,还有我。举座皆惊,纷纷转头看老卫。霍大队有点儿尴尬,说,老卫……姜队说,卫峥嵘同志吧?他看着卫峥嵘,又看陆行知,点了头,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