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思考着,种种可能性在脑子里闪过,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一同说了出来,曲振祥身上有别的案子,更大的案子。
杨漫觉得陆安宁话变少了。母女俩坐在桌边吃饭,电视开着,当了个有声有画的背景。陆安宁吃得安静,不像平时总会叽叽喳喳的。
电视里放的是个民国年代言情剧,却画风突转。画面中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深夜在街巷独行,一个压低礼帽的男人跟着她。女人越走越快,男人也越跟越快。男人的大衣下面,露出一把刀……杨漫眼疾手快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关完才想起需要个理由,无奈之中只好说了几句套话,真难看,什么审美,误导青少年等。陆安宁似乎并不在意。
陆安宁低头吃了一会儿,突然说,妈,你跟我爸离婚,是因为我吗?杨漫吃了一惊,强笑着说,话题跳跃性不要这么强好吗,老妈跟不上。陆安宁不依不饶,坚持问,是因为我吗?杨漫说,你们小孩儿,怎么老觉得世界都是围着你们转的呢?当然不是了。陆安宁说,那因为什么?我看你们现在挺好的啊,也没吵过架,就像好朋友,为什么要离婚?杨漫说,就像你姥姥说的,你妈我被西方小资产阶级思想毒害了,喜欢自由自在呗。不说了,我得赶紧吃,晚上还有课呢,你洗碗啊。陆安宁安静地望着杨漫,说,妈,你后悔过吗,收养我?杨漫把筷子放下了,接住了女儿的目光,说,安宁,收养还是亲生,都是一样的,你是我的女儿,是陆行知的女儿,我们从来没后悔过。
5
1998年初,“10·18”系列杀人案的侦破工作完全陷入了僵局,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在原地打转。陆行知也没有找到草莓娃娃。专案组里没人提起即将到来的春节,对重案在身的警察们来说,那不是个喜庆的日子,常常是个冷冰冰的期限。他们排查了巨量的嫌疑人,结果却毫无所获。时间越长,局里队里的压力就越大,卫峥嵘作为专案组主要责任人,越来越焦头烂额。这段时间卫峥嵘像个爆竹,一点就爆。身边的人如履薄冰,恐怕一不小心点了捻子。
排查工作循环往复,日益繁重,刚刚参加工作的实习刑警也天天上街。一个年轻小刑警上交的工作报告马虎了点儿,被卫峥嵘指着鼻子骂。从字迹骂起——你这写的什么东西,是中国字吗?小学毕业了没有,把你们语文老师的脸都丢光了!他骂着把报告扔到小刑警身上,重写!小刑警大气不敢出,捡起报告要走。卫峥嵘又说,回来!他还没骂过瘾——你以为光字儿写得难看吗?这还是小问题!嫌疑人三个人证,怎么只核实了两个?小刑警慌忙说,第三个人证去外地了,手机不在服务区,我马上打电话。小刑警看看卫峥嵘,想走不敢走。卫峥嵘说,熄火了吗?我给你发动发动?卫峥嵘抬起脚作势要踢。小刑警拔腿就跑。
陆行知和朱刑警坐在一旁,背着身儿听老卫训人,面面相觑。朱刑警长叹一声说,说句难听的,现在除了发个新案子,很难有突破了。他说完就后悔了,连声呸呸。
卫峥嵘骂完,突然风风火火往外走,出了门又叫了陆行知。陆行知担忧地看看朱刑警。朱刑警说,肯定又是去现场。
一有空,卫峥嵘就往现场跑。柳梦和杜梅被发现的那两间平房,他反复地勘察,恨不能把墙拆了,一块砖一块砖地审问。先去了柳梦案现场,卫峥嵘蹲在房间地上,目光像探照灯似的一寸一寸扫视每个角落,寻找可能遗漏的蛛丝马迹。
这回终于有了新发现,或者说是新的灵感。卫峥嵘看见墙角有个残破的蜘蛛网,问陆行知,这个蜘蛛网一直在这儿吗?陆行知不记得了,说,得对比一下现场照片。卫峥嵘之意不在蜘蛛网,在乎的是蜘蛛网里的内容。他指着蜘蛛网说,这是不是只蚊子?陆行知看了看网里的昆虫尸体,不敢确定。卫峥嵘说,装起来。陆行知依言拿出一个物证袋,问卫峥嵘装蜘蛛网还是装蚊子。卫峥嵘说,废话!我要蜘蛛网有什么用?万一蚊子咬了凶手呢?血型就有了!
陆行知这才明白卫峥嵘的清奇思路,他看看卫峥嵘,只见他一脸疲惫,眼睛放光,好像有点儿魔怔。陆行知提醒他说,案发已经是秋天了,恐怕……卫峥嵘说,秋天的蚊子咬人更狠!装!
离开柳梦案现场,又往杜梅案现场奔。刚走到巷口,卫峥嵘就炸了。几辆推土机正在工作,这条街巷眼看就要被推平了,发现杜梅尸体那间房子已经变成废墟了。卫峥嵘冲过去,登上推土机驾驶室,把钥匙拔了,冲着司机吼道,谁让你们推的?这是命案现场!司机还以为来了个疯子,赶紧从驾驶室逃了出去,怕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