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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夜之光(43)

作者:娄霄鹏

卫峥嵘到了大富豪,大厅里灯火通明,人正多的时候。洗浴中心的大厅高大宽敞,墙面地面都是平滑温润的黄色大理石砖,进门就让人感到湿热扑面。

卫峥嵘跟接待员亮明身份后,很快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这人是郭胜利的二把手,曲振祥,有个外号叫细虫,带着他往后走。曲振祥衬衣雪白,看起来圆滑和气,倒有个公司白领的模样。到了郭胜利办公室,他敲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卫峥嵘进去,他又反身出门,把房门带上。他始终态度端正,动作得当。

卫峥嵘走到郭胜利的大班桌对面坐下。郭胜利早就在等他了,拿起桌上一瓶人头马,向卫峥嵘面前的玻璃酒杯里倒了一指深。卫峥嵘“嘁”了一声。郭胜利说,没别的意思,新进的好玩意儿,您尝尝。接着给自己也倒上,说,我陪您。卫峥嵘说,好玩意儿,舍不得?郭胜利愣了一下,又拿起酒瓶,给卫峥嵘倒了个溜沿儿,能有二两靠上。卫峥嵘端起来,喝了一口,咂咂嘴说,还行。郭胜利陪了一杯,说,您不让叫大哥,也不是我同志,那我怎么称呼您?卫峥嵘说,卫公安。郭胜利说,卫公安,行,上次您问我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死了。郭胜利拉开腿边的抽屉,转眼手里多了一把雪亮的短柄钢铲。卫峥嵘面不改色,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郭胜利伸出左手,平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说,小指不敬,中指不逊,我给您无名指吧。说着他将无名指单独卡在桌沿上,右手抡起钢铲,就要往下切。卫峥嵘突然一扬手,玻璃杯子飞出去,击中郭胜利持铲的手,钢铲掉到了水磨石地板上,当啷作响。郭胜利有点儿难以置信。卫峥嵘冷笑说,当兵的时候,老子扔手榴弹可是军区神投手。

门突然大开,细虫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呼啦啦进来了。细虫叫了一声大哥,一脸心系大哥安危的模样。卫峥嵘根本不看他们一眼。郭胜利挥挥手,让他们出去。几个伙计退出,细虫又恭敬地把门带上。郭胜利对这个突发的戏剧性场面有些歉意,说,我说过,要是说谎,就给您一根手指。卫峥嵘开骂了,少他妈跟我来这套!我是人民警察,稀罕你一根手指头?

再多说就是矫情了,郭胜利又拿了个杯子,给卫峥嵘补了一杯,意思都在酒里了。卫峥嵘不接,冷哼说,我来,是为喝酒来的?郭胜利也不再劝,举起人头马,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灌。卫峥嵘看着他喝,止不住咽了下口水。郭胜利一气儿喝完,把瓶子一扔,眼睛发红地说,1993、1994年,杜梅跟我好过。那时候她在这儿上班,我还不是老板。卫峥嵘问,是你女朋友?郭胜利说,算。卫峥嵘说,她家是哪儿的?郭胜利说,东北的。她爸妈都不在了,就她一个。卫峥嵘又问,无依无靠的,后来怎么不干了呢?听说招呼也不打,人间蒸发了。

郭胜利迟疑片刻,慢慢说,因为我吧。她一直想成个家,我那时候没这心思,洗浴城活儿多事儿多,要担着场子,不能有拖累。卫峥嵘像听了个笑话,讥讽道,就你这……还事业为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国家造原子弹呢!郭胜利看着眼前的桌面,一字一句说,是我辜负她了。卫峥嵘想试探试探他知不知道孩子的事儿,盯着郭胜利的脸问,她走有没有别的原因?郭胜利迟疑了一下说,别的不知道。卫峥嵘追问,真不知道?郭胜利滞重地摇了摇头。卫峥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说的这些事儿,对我屁用没有。说完整整衣服,站起来就要走。

郭胜利突然说,我知道你们在找人,满城挂上号的挨个查,是不是?卫峥嵘头也不回,说,不是你该问的事儿。郭胜利说,挂上号的你们知道,但还有没挂上的,我知道。卫峥嵘站住了,讥诮地说,是吗?郭胜利说,有些从没进去过的大流氓、小混子,没案底,我怕你们摸漏了。卫峥嵘说,什么意思?你要想帮杜梅,就把人名儿全写下来给我。郭胜利说,我帮你们查。顿了顿,又说,我想出这个力。卫峥嵘喝道,放屁!我还给你发个警徽呢?

郭胜利不卑不亢地说,你们已经忙不过来了,我有人手。我保证,查着任何线索,您肯定第一时间知道。这话有些说服力,卫峥嵘这段时间确实焦头烂额,长出八只手来都不够用。但这事儿不能轻易答应,警民合作不是这么个合作法。卫峥嵘先试探他说,你这么大本事,怎么不自己悄悄查去?告诉我,我管还是不管?郭胜利说,我这些……员工一上街,我怕万一动作大了,警察怀疑我们要搞事儿,先跟您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