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从第一次她提出要付五分钱后,就没再提起过。我很愿意去做,尤厄尔先生好像不怎么帮她,那些孩子也一样,而且我知道她也没有多余的五分钱。”
“其他的孩子在哪里?”
“他们就在周围,到处都是。他们看我干活,有几个会趴在窗子上。”
“马耶拉小姐和你交谈吗?”
“是的,先生,她和我交谈。”
在汤姆作证的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马耶拉肯定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她甚至比怪人拉德利还要孤独,而他已经关在家里二十五年了。当阿蒂克斯问她是否有朋友时,开始她好像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后来又认为他是在取笑她。我觉得她真可怜,就像杰姆说的那些混血儿:白人们不愿搭理她,因为她和猪猡般的人生活在一起;黑人们不敢搭理她,因为她是个白人。多尔夫斯?雷蒙德先生喜欢和黑人在一起,但她却不能像多尔夫斯?雷蒙德先生那样生活,因为她不拥有河岸边的土地,也不是来自一个优秀古老的家族。谈到尤厄尔家人时,没有人会谈及“他们的生活方式”。梅科姆会给他们送圣诞篮和救济款,而之后就不再理睬他们了。汤姆可能是唯一一个对她表示尊重的人,而她却说他占有了她。当她站起来看他时,就好像他是她脚下的泥土似的。
“你是否曾经,”阿蒂克斯打断了我的沉思,“随便什么时候进入尤厄尔家地盘——你是否未经她家人的明确邀请便擅自进入过?”
“没有,芬奇先生,我从来没有过。我不会那样做的,先生。” 阿蒂克斯曾经说过,辨别证人是否在撒谎的一种方法,是听,而不是去看。我把他这个方法用上了——汤姆一口气否认了三遍,不过却很平静,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哼唧的痕迹,虽然他抗辩得太多,我发现自己还是相信他的。他看着像个本分自尊的黑人,而一个本分自尊的黑人是决不会擅自进入别人家院子的。
“汤姆,去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晚上,你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们下面,听众们屏住了呼吸,倾身向前。在我们身后,黑人们也是同样的动作。
汤姆是个长着黑丝绒肤色的黑人,不发亮,而是比较柔和。他的眼白在脸上闪耀着,在他开口说话时,能看见晶莹的牙齿在闪闪发光。如果身体完好无损,他会是一个标准的男子汉。
“芬奇先生,”他说,“那天傍晚,我像平常一样下工回家,经过尤厄尔家时,马耶拉小姐正在前廊上,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当时那里非常静,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一边走,一边琢磨,这时她叫我进去,让我帮她一会儿忙。呃,我就进到院里,看看周围有什么柴火要劈,可是什么也没有。她说:‘不是这个,我屋里有活要你做。那个破门的合页松了,可是天气马上就要冷了。’我说,马耶拉小姐,你有螺丝刀吗?她说她应该有。呃,这时我走上门口的台阶,她示意我进去。于是我就进到前屋里,看了看那扇门。我说,马耶拉小姐,这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我把它来回扳了扳,那些合页也没毛病。这时她在我面前把门关上了。芬奇先生,我一直琢磨不透为什么那么静,这时才明白,原来是孩子们不在家,一个也不在。我说,马耶拉小姐,孩子们在哪儿?”
汤姆黑丝绒般的皮肤开始发亮了,他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问,孩子们在哪儿?”他继续说,“可她说——她差不多笑起来了——她说他们都去镇上买冰淇淋了。她说:‘花了我整整一年时间,才给他们每人攒够五分钱,不过我做到了。他们全都离开这儿去镇上了。”
汤姆这时很不自在,但并非是因为天气闷热。“汤姆,你这时说了什么?”阿蒂克斯问。
“我说的好像是,啊,马耶拉小姐,你真聪明,那样待他们。她说:‘你真这样想?’我觉得她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她那样攒钱很聪明,那样待他们很好。”
“汤姆,我明白你的意思。接着说吧。”阿蒂克斯说。
“呃,我说我最好走吧,因为我也帮不了她什么。可是她说,噢,你当然能了。我问她是什么,她说我只需登上那把椅子,把大立柜顶上的箱子拿下来。”
“不是你劈开的那个大立柜吧?”阿蒂克斯问。
证人微笑了一下。“不是的,先生,是另一个。差不多和屋子一样高。于是我就照她说的去做。我刚要伸手去拿,就发现她——她抱住了我的双腿,芬奇先生,她抱住了我的双腿。她把我吓坏了,我跳下来时弄翻了椅子——芬奇先生,我离开时,那是房间里唯一被弄乱的东西,唯一倒下的家具。我可以向上帝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