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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女人的男人们(47)

作者:村上春树

“很想。”羽原说道。

“那下次跟你讲。”山鲁佐德说道,“说来话长,我差不多得回去做饭了。”

她下了床,穿上内衣、丝袜、背心、裙子和衬衫。羽原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他觉得女人穿衣服的动作可能比脱衣服时的动作更有意思。

“有什么想读的书吗?”山鲁佐德出门的时候问道。羽原回答说没有什么特别想读的。“我只想听你讲接下来的故事。”他在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感觉自己如果说出口,就永远听不到故事的续篇了。

那天晚上,羽原很早就钻进了被窝里,思考山鲁佐德的事。说不定她不会再出现了。他担心这一点。这并非绝对不可能发生。山鲁佐德和他之间不存在任何私人的约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偶然被某个人赋予的,也有可能因那个人一时心情的改变而随时被剥夺。打个比方,他们的联系仅仅就像是用一根细细的丝线连接起来的。或许某一天,不,是总有一天,他们的关系会宣告终结。那条丝线会被剪断。或迟或早,区别仅此而已。而且,一旦山鲁佐德离开,羽原就再也听不到她的故事了。故事将会就此中断,原本能讲的几个未知的奇妙故事,永远不会再被讲出来。

或许他还会被剥夺所有的自由,结果可能导致所有的女人都远离他,不仅仅是山鲁佐德。这个可能性很大。那样的话,他就再也不能进入她们湿润的身体,再也不能感知她们身体的细微颤抖。但是,对于羽原来说,或许最痛苦的,与其说是无法再进行性行为本身,不如说是无法再与她们共享亲密的时间。所谓失去女人,归根结底就是这么回事。女人为男人提供一段特殊的时间。这段特殊的时间让男人身处现实当中,同时又让现实失效。山鲁佐德为她提供了许多这样的时间。她无限量为他提供的就是这样的时间。而且,终有一天将失去这样的时间,或许这是最让他感到伤心的。

羽原闭上眼睛,不再想山鲁佐德的事,开始想起了七鳃鳗——那些吸附在石头上、藏匿在水草中来回摇摆、没长上下颚的七鳃鳗。这时他也成为它们的一员,等待鳟鱼游过来。但是,无论等到何时,也没有一条鳟鱼游过来。没有胖的,也没有瘦的,什么样的都没有。不久,太阳落山了,周围陷入深深的黑暗。

* * *

[1] 一种天然有气矿泉水。制作巴黎水的水源位于法国南部,靠近尼姆市韦尔热兹镇的孚日山脉。该种水是天然有气矿泉水与天然二氧化碳及矿物质的结合。

[2] 著名内衣品牌。1876年,由3位年轻人Bradley, Voorhees和Day用各自名字的开头字母在纽约创立。

[3] 指毕加索在1900年至1904年之间以单色(阴郁的蓝色与蓝绿色)作画的时期,只有极少数暖色作品例外。这些阴沉的画作是毕加索于西班牙获得灵感、在巴黎完成的,尽管在毕加索生前难以售出,现在却都是毕加索十分著名的画作。

木野

陆求实 译

那个男人总是坐在同一个座位,吧台前最靠里的凳子。当然,是没有人占用的前提下,不过这个座位几乎从无例外一直是空着的。店里客人本来就不多,加上那儿最不起眼,而且实在算不上舒适。楼梯就在后面,因此头上的天花板低低地斜攲下来,站起时必须小心翼翼以免碰到头。男人个头高,对这样不舒服的座位却好像并不特别介意。

男人第一次来店里的样子,木野还记得很清楚。一来因为他理了个亮锃锃的光头(头皮露着青茬,似乎刚刚用电动推子刨过似的)。身子瘦削,肩膀却很宽,目光给人感觉很犀利,颧骨前突,额头宽展,年龄大约三十出点头。再有,明明没有下雨,甚至压根儿没有要下雨的样子,却穿着一件长长的灰色雨衣。一开始,木野以为他大概是便衣警察那一路的,因而有点紧张,还有几分戒备。那是四月中旬,肌肤略感峭寒的夜晚,七点半多点,没有其他的顾客。

男人选择吧台前最靠里的那个座位坐下,脱下雨衣挂到墙壁挂钩上,轻声轻气地要了瓶啤酒,然后便安静地翻看起一本厚厚的书来。从脸上的表情揣测,他似乎深深沉浸在书中。大约三十分钟把啤酒喝完,他稍微抬起手招呼木野,加了杯威士忌。问他什么牌子的好,回答没有特别喜欢的牌子。

“最好就普通的苏格兰威士忌。要双份,兑同样量的水,再加点冰块。”

最好就普通的苏格兰威士忌?木野往杯子里倒入“白标”(White Label)威士忌,加入同样量的水,再用碎冰锥凿碎冰,挑了两块形状好看的小冰块放入杯中。男人呷啜一口,眯起眼品味着,“这样就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