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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卡夫卡(141)

作者:村上春树

“求生意志的丧失?”

“是的,继续生存的意志正在失去。”

“你认为佐伯将自杀?”

“不然。”大岛说,“她正率直地、静静地朝死亡走去。或者说死亡正向她走来。”

“就像列车朝车站开来?”

“或许。”大岛停下,嘴唇闭成一条直线,“而且,田村卡夫卡君,你在那里出现了,如黄瓜一样冷静地、如卡夫卡一样神秘地。你和她相互吸引,很快——如果允许我使用古典字眼儿的话——有了关系。”

“接下来?”

大岛两手从方向盘上拿开片刻。“仅此而已。”

我缓缓摇头:“那么,我是这样猜想的:你大概认为我就是那趟列车。”

大岛久久缄默不语,后来开口了。“是的,”他承认,“你说的不错,我是那样认为的。”

“就是说我即将给佐伯带来死亡?”

“不过,”他说,“我并不是因此在责备你,或者不如说那是好事。”

“为什么?”

对此大岛没有回答。他以沉默告诉我:那是你考虑的事,或者无须考虑的事。

我缩进座位,闭起眼睛,让身体放松下来。

“嗳,大岛,”

“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走向哪里,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不知道是前进好还是后退好。”

大岛仍在沉默,不予回答。

“我到底怎么做才好呢?”我问。

“什么也不做即可。”他简洁答道。

“一点也不做?”

大岛点头:“正因如此才这么带你进山。”

“可在山中我做什么好呢?”

“且听风声。”他说,“我经常那样。”

我就此思索。

大岛伸出手,温柔地放在我手上。

“事情一件接一件。那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责任。责任不在预言,不在诅咒,不在DNA ,不在非逻辑性,不在结构主义,不在第三次产业革命。我们之所以都在毁灭都在丧失,是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建立在毁灭与丧失之上的,我们的存在不过是其原理的剪影而已。例如风,既有飞沙走石的狂风,又有舒心惬意的微风,但所有的风终究都要消失。风不是物体,而不外乎是空气移动的总称。侧耳倾听,其隐喻即可了然。”

我回握大岛的手。柔软、温暖的手。滑润,无性别,细腻而优雅。

“大岛,”我说,“我现在最好离开佐伯?”

“是的,田村卡夫卡君。你最好从佐伯身边离开一段时间,让她一人独处。她是个聪明的人、坚强的人,漫长岁月里她忍受着汹涌而来的孤独,背负着沉重的记忆活着,她能够冷静地独自决定各种事情。”

“就是说我是孩子,打扰了人家。”

“不是那个意思,”大岛以柔和的声音说,“不是那样的。你做了应做的事,做了有意义的事。对你有意义,对她也有意义。所以往下的事就交给她好了。这样的说法听起来也许冷漠——在佐伯身上,眼下你完全无能为力。你这就一个人进入山中做你自身的事,对你来说也正是那样一个时期。”

“我自身的事?”

“侧耳倾听即可,田村卡夫卡君。”大岛说,“侧耳倾听,全神贯注,像蛤蜊那样。”

第36章

返回旅馆一看,不出所料,中田仍在睡,放在他枕边的面包和橙汁好端端地留在那里,身都没翻一下,估计一次也没醒过。星野算了算时间,入睡是昨天下午两点左右,已经持续睡了三十个钟头。他突然想起:今天星期几呢?这些日子对日期的感觉已荡然无存。他从宽底旅行包里掏出手册查看,呃——,从神户乘大巴到德岛是星期六,中田一直睡到星期一。星期一从德岛来高松,星期四发生石头和雷雨骚动,那天下午睡觉来着。过了一夜……那么,今天是星期五。如此看来,此人来四国好像是专门为了睡觉。

星野和昨晚一样先洗澡,又看一会儿电视,然后钻进被窝。中田这时仍发出安然的睡息。也罢,由他去吧,星野想道,由他睡个够,想太多也没用。很快他也睡了。时间是十点半。

早上五点,包里的手机响了。星野马上睁开眼睛,取出手机。中田仍在旁边大睡特睡。

“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