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去哪里不知道,但我也随她站起身来。并且拿起桌上的账单,在收银台付了款。她的也一起付了,而她对此连声谢谢也没说,自己那份自己付的动静也全然没看得出。
我们走出餐馆。新来的花白头发中年男人并不津津有味地吃着汉堡牛排。扬脸朝我们这边扫了一眼,但仅此而已。即刻将目光收回盘子,刀叉齐举,面无表情地继续吞食。女子全然对他不屑一顾。
从白色斯巴鲁“森林人”前经过时,我的目光落在后保险杠粘的鱼图案贴纸上。估计是四鳍旗鱼。何必非把四鳍旗鱼贴纸粘在车上不可呢?原因不得而知。渔业相关人士?还是钓鱼能手?
她没说去哪里。坐上副驾驶位,简单指示行车路线。看情形她对这一带道路很熟。或者出身于此,或者在此久居,非此即彼。我依其指示驾驶标致。避离小镇开上国道跑了一阵子,有一家闪着时髦霓虹灯的情人旅馆。我按她说的进入停车场,关掉引擎。
“今天决定住这里。”她宣告似的说,“因为有家难回。一起来!”
“可我今晚订住别的地方。”我说,“入住手续办了,东西也放在房间里。”
“哪里?”
我举出火车站附近一家小商务酒店的名字。
“同那种便宜酒店比,这里好得多!”她说,“不就是只有壁橱大小的煞风景 房间吗?”
的确如她所说,只有壁橱大小的煞风景 房间。
“况且,这种地方嘛,女的一人来死活不肯接待,因为怕做皮肉生意。好了好了,一起来!”
至少她不是妓女,我想。
我在服务台预付一晚住宿费(她对此也同样没表现出感谢的意思),接过钥匙。一进房间她就先往浴缸放水,打开电视开关,细心调节照明。浴缸宽宽大大。确实比商务酒店舒心得多。看样子女子好像以前也来过几次这里——或类似这里的地方——她随即坐在床上脱对襟毛衣、脱白色衬衫、脱半身裙。长筒袜也拉了下来。她穿的是非常简素的白色内裤,也不很新,普通主妇去附近超市买东西穿的那种。手灵巧地绕到背部取下乳罩,叠好放在枕边。乳房不很大,也不特小。
“过来呀!”她对我说,“好不容易来这里一回,做个爱吧!”
那是我在长时间旅行(或者流浪)过程中具有的唯一性体验。出乎意料的激战。她一共四次冲顶。可能难以置信,但哪一次都毫不含糊。我也射出两次。但不可思议的是,我这方面没有明显快感。和她交合时间里,我的脑袋似乎在考虑别的什么。
“嗳,没准你好长时间没干这种事了?”她问我。
“好几个月。”我老实回答。
“知道的。”她说,“可那是为什么呢?你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没有女人缘啊……”
“一言难尽。”
“可怜,”说着,她温柔地抚摸我的脖子,“可怜!”
可怜 ,我在脑袋里重复她的说法。给她一说,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可怜人。在陌生城镇莫名其妙的场所稀里糊涂地同名也不知道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
做爱与做爱的间隙,两人喝了几瓶电冰箱里的啤酒。入睡想必已是后半夜一点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哪里也不见她的姿影。留言条那样的东西也没有。只我一人躺在大得反常的床上。时针指在七时半。窗外天光大亮。拉开窗帘,可以看见同海岸线平行的国道。运送鲜鱼的大型冷冻卡车发出很大的声音在那里来来往往。世上空虚的事固然不在少数,而像在情人旅馆清晨独自醒来这般空虚的事应该不占多数。
我忽有所觉,检查一下裤袋里的钱夹。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现钞也好信用卡也好借记卡也好驾驶证也好。我舒了口气。万一钱夹被拿走,马上走投无路。发生那种事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没有,得当心才是。
想必天亮后我酣睡时间里她一个人离开房间的。可是她怎么返回镇里(或她住的地方)呢?走回去?还是叫出租车?不过那对我怎么都无所谓了,想也没用。
在服务台交回房间钥匙,付了所喝啤酒钱,驾驶标致折回镇里——要领回一直放在站前那家商务酒店房间里的旅行包,付清一个晚上的费用。开往镇里的路上经过昨晚进去的家庭餐馆门前。我决定在这里吃早餐。一来肚子饿得瘪瘪的,二来想喝热热的黑咖啡。刚要把车停进停车位时,发现稍前面一点停着那辆白色斯巴鲁“森林人”。车头朝前停着,后保险杠上仍粘着四鳍旗鱼贴纸。毫无疑问和昨晚见到的是同一辆斯巴鲁“森林人”。只是,停的位置和昨晚不一样。理所当然。人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