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漆黑,孤苦伶仃。秋川真理惠当然害怕。同时不能不痛感自己软弱无力,心想若是骑士团长在旁边就好了。自己有很多事想问他,对于提问能否回答固然不知道,但至少能够和谁说说话。他的说话方式作为现代日语的确相当奇妙,而理解大意并无障碍。问题是,骑士团长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往下我有此外必须去的地方,有此外必须做的事情。”——骑士团长告诉她。真理惠为此感到寂寞。
窗外传来夜鸟深沉的叫声。估计是猫头鹰或猫耳鸟。它们埋伏在幽暗的森林中启动智谋。我也必须不甘落后地调动智谋。必须成为有勇气的聪明女孩。然而困意再次袭来,眼睛再也睁不开了。她重新裹起毛毯和棉被,倒在床上闭起眼睛。梦也没做的深度睡眠。又一次醒来时,夜空已慢慢放亮。时针转过六点半。
世界迎来星期六的曙光。
真理惠在用人房里静静送走了星期六一天。作为代用早餐,又嚼了椒盐饼干,吃了几块巧克力,喝了矿泉水。然后走出房间悄悄溜去健身房,从堆积如山的日语版《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 )中拿了几册过期的快速返回(免色似乎一边踩单车或踩踏步机一边看这些杂志,到处有汗渍),反复看了好几遍。上面有西伯利亚狼的生息状况、月有圆缺的神奥、爱斯基摩人的生活以及年年缩小的亚马孙热带雨林等方面的报道。真理惠平时根本不看这种报道,但也是因为此外没有东西可看,就熟读这些杂志,读得几乎背了下来。照片也细细看了,险些看出洞洞。
杂志看累了,就不时躺下小睡。然后从窗帘缝隙看山谷对面自己的家。这里有那双筒望远镜就好了,她想,就能详细观察自家的内部,能看见人的活动就好了。她想返回挂着橙色窗帘的自己的房间,想泡进热乎乎的浴缸仔细清洗身体每个地方,换上新衣服,然后同自己养的猫一起钻进温暖的被窝。
上午九点多,传来有谁缓缓下楼走来的声音。穿室内鞋的男人的脚步声。大概是免色。走路方式有特征。她想从门扇锁孔往外看,但门没有锁孔。她身体僵硬,蜷缩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万一这扇门打开,就无处可逃了。免色不至于窥看这个房间,骑士团长说了。只能相信他的话。可是无需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百分之百确定无误的事。她大气不敢出,在脑海里推出衣帽间里的衣服,祈祷什么也别发生 。喉咙里干得沙沙作响。
免色似乎把要洗的衣服拎来了。大概每天早上这一时刻洗一天分量的衣服。他把要洗的衣物投进洗衣机,加入洗衣液,转动旋钮设定模式,按下启动开关。熟练的操作。真理惠倾听这一系列声音。那些声音清晰得令人吃惊。随即,洗衣机的滚筒开始缓缓旋转。这些操作完成后,他转去健身房区域,开始用健身器材做运动。洗衣机运转当中做运动似乎是他每天早晨的常规安排。一边做运动一边听古典音乐。安装在天花板的音箱中传来巴洛克风格音乐,或巴赫或亨德尔或维瓦尔第,大体这类音乐。真理惠对古典音乐不很详细,就连巴赫、亨德尔和维瓦尔第都区分不开。
她听着洗衣机的机械声、运动器械发出的有规则的声响、巴赫或亨德尔或维瓦尔第的音乐送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心神不定的一个小时。或许免色不至于发觉杂志堆中少了几册《国家地理》以及贮藏室里约略减少了瓶装矿泉水、盒装椒盐饼干和巧克力。毕竟相比于总体数量可谓微乎其微的变化。可是会发生什么 ,那种事谁都不晓得 。马虎不得,不可粗心大意。
不久,洗衣机伴随很大的蜂鸣声停了下来。免色以徐缓的步伐赶来洗衣房,从洗衣机里取出洗完的衣物,转到烘干机,按下开关。烘干机的滚筒开始出声旋转。确认后,免色缓缓爬上楼梯。晨练时间似乎就此终了。接下去大概要花时间淋浴。
真理惠闭上眼睛,放下心来大大舒了口气。一个小时后免色恐怕还要来这里,来取回烘干的衣物。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她觉得。他没有觉察我潜藏在这个房间,没有觉出我的气息。这让她放下心来。
那么,在那衣帽间门前的到底是谁呢?那既是免色君又不是免色君,骑士团长说。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没能吃透他话里的含义。对于我那过于费解。但反正那个谁 显然知道她在衣帽间里(或有人在里面)。至少明确感觉出了那种气息。但是,那个谁出于某种理由 没能打开衣帽间的门。那究竟是怎样的理由呢?果真是那里一排美丽的过时衣服保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