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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骑士团长(232)

作者:村上春树

听完第一张LP唱片,我提起唱针,心想是不是最好也给免色打个电话。昨天把我从洞中救出以来还没说过话。却不知何故上不来情绪。对于免色我偶尔会产生这样的心情。大体是很有趣的人物,但时不时让人觉得实在懒得见他或和他说话。个中差异相当大。为什么不晓得,反正现在没心绪听他的语声。

我终归没给免色打电话。往后推推吧!一天才刚刚开始。随即把《河流》的第二张LP唱片放在转盘上。但当我正躺在沙发上听《凯迪拉克农场》(Cadillac Ranch )的时候(“我们大家迟早要在凯迪拉克农场碰头”),电话铃响了。我从唱片上提起唱针,去餐厅接电话。猜想是免色。不料打来电话的是秋川笙子。

“没准今早您几次打来电话,是吧?”她首先这样问道。

我说打了几次电话。“昨天从免色先生那里听说真理惠回来了,心想怎么样了……”

“嗯,真理惠的确平安回家来了,昨天偏午时的事。想告诉您一声,就往府上打了几次电话。您好像不在。于是跟免色先生联系。您去哪里了呢?”

“嗯,有件事无论如何必须处理,就跑出去很远。昨天傍晚刚回来。想打电话,但那地方没电话,我又没有手机。”我说。这倒不是纯属说谎。

“真理惠一个人昨天偏午时分带着浑身泥巴回家来了。幸好没受什么大伤。”

“失踪时间里,她到底在哪里了呢?”

“这还不清楚。”她极力压低嗓音说,简直像怕谁听见似的。“至于发生了什么,真理惠不肯说。因为请求警察搜索了,所以警察也来家里这个那个问那孩子,可她什么也不回答,一味沉默不语。这样,警察也没办法,说等过些时候心情镇定下来后再来问情况。毕竟回到家里了,人身安全得到了保证。反正无论我问也好她父亲问也好都不回答。您也知道,那孩子有顽固的地方。”

“但浑身是泥对吧?”

“嗯,浑身是泥。穿的校服也磨破了,手脚有轻度擦伤什么的。倒不是要去医院治疗那样的伤……”

和我的情形一模一样,我想。浑身是泥,衣服磨破。莫非真理惠也是钻过和我钻过的同样狭小的横洞返回这个世界的?

“一句话也不说?”我问。

“嗯,回到家以后一句话都没出口。别说话语,声都没出一声,简直就像舌头被谁偷走了似的。”

“精神因为什么受了严重打击,以致开不了口或失语了——不会是这种情况?”

“不,我想不是的。相比之下,我感觉好像自己下决心不开口、坚决沉默到底。这种事以前也有过几次,比如因为什么非常生气的时候等等。这孩子,一旦那么下定决心,就横竖贯彻到底。”

“犯罪性什么的没有吧?”我问。“例如给谁绑架啦监禁什么的?”

“那也不清楚,毕竟本人只字不吐。准备等稍微安顿下来后由警察问一下情况。”秋川笙子说,“所以有个冒昧的请求……”

“什么事呢?”

“如果可能,您能见一下真理惠和她说说话吗?只两个人。我觉得那孩子身上好像有只有对您才交心的部分。所以,若是当您的面,有可能把情况说个明白。”

我仍右手握着听筒就此思索。和秋川真理惠两人单独到底怎么说、说到什么地步好呢?全然没有念头浮现出来。我怀有自身谜团,她怀有自身谜团(大概)。把一个谜团和另一个谜团拿来重合在一起,会有某种答案浮现出来吗?但我当然不能不见她。有几件事不能不说。

“好,见面聊聊好了!”我说,“那么,我去哪里拜访呢?”

“不不,像以往那样我们登门拜访。我想还是这样好。当然我是说如果老师您方便的话……”

“方便。”我说,“我这边没什么特殊安排。请随便过来,什么时候都行。”

“现在就过去也不碍事吗?今天暂且让她请假不上学。当然我是说如果真理惠答应去的话……”

“请您转告她:你可以什么也不说,我有几件想说的事。”

“明白了,一定如实转告。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说罢,那位美丽的姑母静静放下电话。

二十分钟后电话铃再次响了。秋川笙子。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登门拜访。”她说,“真理惠也答应了。说是答应,其实也就微微点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