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是好东西。”免色说。
我想劝他喝威士忌,而又转念作罢。看来今晚还是不沾酒为好,往下说不定还要开车。我们坐在炉前,一边看摇曳燃烧的火苗,一边听音乐。免色挑了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唱片放在唱机转盘上。乔治·库伦坎普夫 (1) 的小提琴和威尔海姆·肯普夫 (2) 的钢琴,正是初冬看着炉火听的理想音乐。只是,想到可能在哪里孤零零冷得发抖的秋川真理惠,心情就没办法真正镇静下来。
三十分钟后秋川笙子来了电话。说哥哥秋川良信刚才总算回家了,由他给警察打了电话,警官这就要前来问情况(不管怎么说,秋川家是富裕的当地原有大户人家。考虑到绑架的可能性,警察想必马上赶来)。真理惠还没联系上,打手机还是没有回应。大凡能想到的地方——尽管数量不是很多——都打电话问了,但真理惠仍全然下落不明。
“但愿真理惠安然无恙。”我说。还说有什么进展希望随时打电话过来。说罢放下电话。
之后我们又坐在火炉前听古典音乐。理查德·施特劳斯的双簧管协奏曲。这也是免色从唱片架上选中的。听这曲子是第一次。我们几乎不开口,一边听音乐看炉火苗,一边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时针转过一点半时,我陡然困得不行,睁眼睛渐渐困难起来。我一向习惯早睡早起的生活,熬夜熬不来。
“您请睡好了!”免色看着我说,“秋川女士那边说不定有什么联系过来,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不怎么需要睡眠,不睡并不觉得难受。过去就这样。所以对我请别介意。火炉的火不让它灭了,这么一个人听着音乐看火就是。不碍事吧?”
我说当然不碍事。又从厨房外面的仓房檐下抱来一捆柴摞在炉前。加上这捆,火保持到天亮应该毫无问题。
“抱歉,让我睡一会儿。”我对免色说。
“请慢慢睡吧!”他说,“轮班睡好了。我大概天亮时分睡一点点。那时就在沙发上睡,毛毯什么的能借用一下?”
我把雨田政彦用的那条毛毯和轻型羽绒被、枕头拿来,在沙发上铺好。免色道谢。
“要是可以,威士忌是有的……”我慎重地问。
免色断然摇头:“不,看样子今晚最好不喝酒,不知道会有什么。”
“肚子饿了,厨房冰箱里的东西请随便吃就是。没有了不得的东西,无非奶酪和椒盐饼干什么的。”
“谢谢!”
我把他留在客厅退回自己房间。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关掉床头灯赶紧睡觉。然而怎么也睡不着。困得要死,而脑袋里却有小飞虫高速振翅盘旋那样的感触,横竖无法入睡。这种情形偶尔是有的。无奈之下,我打开灯爬起。
“怎么样?不能顺利入睡吧?”骑士团长问。
我环视房间,窗台那里坐着骑士团长。身上是一如往常的白色装束,脚上是式样奇特的尖头鞋,腰佩一把袖珍剑。头发整齐束起。样子依然同雨田具彦画中被刺杀的骑士团长一模一样。
“睡不成啊!”我说。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骑士团长说,“人嘛,都很难心安理得地入睡。”
“见到你可是久违了啊!”我说。
“以前也说过,久违 也好睽违 也好,理念都理解不好。”
“不过真是正好,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
“秋川真理惠今天早上开始下落不明,大家都在寻找。她究竟去了哪里呢?”
骑士团长侧头沉思片刻,而后缓缓开口了:“众所周知,人间界是由时间、空间、盖然性三种要素规定的。理念之为理念,必须独立于三种要素中的任何一种。故而,我不能同它们发生联系。”
“你所说的让我一知半解,总之是不知道去向的吧?”
骑士团长对此没有反应。
“还是说知道而不能告诉呢?”
骑士团长显出为难的神情,眯细眼睛。“并非我回避责任,但理念也有般般样样的制约。”
我伸直腰,定定注视骑士团长。
“知道吗?我不能不救秋川真理惠。她应该是在哪里求助。哪里不知道,大概是误入轻易出不来的地方。我有那样的感觉。问题是去哪里、怎么办才好呢?现在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回她的失踪,我认为杂木林那个洞以某种形式介入其中。说是不能说得头头是道,可我心中有数。而你长期被关在那个洞里。至于为什么被关在那种地方,情由我不知道。但反正是我和免色先生使用重型机械挪开沉重的石堆打开洞口,把你放 到外面。是吧?因此你现在才能在时间和空间中任意移动,或隐形或显形随心所欲。我和女友的性爱也看得尽情尽兴。事情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