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梦(或者类似梦的东西),某种愧疚感也不是没有。一言以蔽之,我在想像中强暴了妻。我剥去熟睡中的柚的衣服,没征得对方同意就插了进去。纵使夫妻之间,单方面的性交在法律上有时也是被视为暴力行为的。在这个意义上,我的行为决不是值得褒奖的行为。不过归根结底,客观看来那是梦 。那是我的梦中体验。人们称之为梦。我并非刻意制造那场梦。我没有写那场梦的脚本。
话虽这么说,那是我求之不得的行为这点也是事实。假如现实中——不是梦中——被置于那种状况,我恐怕还是如法炮制,可能还是悄悄剥去她的衣服擅自插入她的体内。我想抱柚的身子,想进入其中。我被这种强烈的欲望完全控制了。于是我在梦中以可能比现实夸张的形式付诸实施(反过来说,那是只能在梦中实现的事)。
那活生生的性梦,一段时间给一个人持续孤独之旅的我带来某种幸福的实感,或者说是浮游感更合适?每当想起那场梦,我就觉得自己仍能作为一个生命同这个世界有机结合在一起,仍能通过肉感 ——不是理论不是观念——同这个世界密切相连。
但与此同时,一想起恐怕某人——别处一个男人——以柚为对象实际 受用那样的感觉,我的心就觉出针扎般的痛。那个人触摸她变硬的乳头、脱下她小小的白色内裤、将阳具插入她湿润的缝隙一再射精——每当想像那样的场景,自己心间就有流血般的痛切感。那是我有生以来(在能记得起来的限度内)初次产生的感觉。
那是四月十九日天亮时分做的奇异的梦。于是我在日记中写下“昨夜,梦”,并在其下面用2B铅笔画了粗线。
柚受孕正值这一时期。当然不能以针尖点中受胎时日。但说是那个时候也不值得奇怪。
我想,这同免色所讲的十分相似。只是,免色是实际 同肉身对象在办公室沙发上交合的,不是梦境。而恰在那时女方受孕了。之后马上同年长的资产家结婚,不久生了秋川真理惠。因此,免色认为秋川真理惠是自己的孩子自是有其根据的。可能性固然微乎其微,但作为现实并非不可能。而我呢,我同柚的一夜交合终归发生在梦中。那时我在青森县的山中,她在(大概)东京城中心。所以,柚即将生出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从逻辑上考虑,这点再清楚不过。那一可能性完全是零。如果从逻辑上考虑的话 。
但是,相对于仅以逻辑这样轻率处理,我做的梦实在过于鲜明生动了。在那场梦中进行的性行为,相比于六年婚姻生活之间我以柚为对象任何实际进行的都要印象深刻,并且伴有远为强烈的快感。再三再四反复射精的瞬间,我的大脑状态就好像所有保险丝一齐跳开。几多现实层尽皆溶解,在脑袋里交相混合、混浊滞重,恰如宇宙的原初混沌。
那般活灵活现的事不可能作为单纯的梦了结,这是我怀有的实感。那场梦必然同什么 结合在一起。而那应当给现实以某种影响。
快九点时雨田睁眼醒来,一身睡衣来到餐厅喝热乎乎的黑咖啡。他说不要早餐,只咖啡即可。他下眼皮有稍稍浮肿。
“不要紧?”我问。
“不要紧!”雨田揉着眼皮说,“比这厉害的宿醉也体验了好几次,这算轻的。”
“慢慢待着没关系的哟!”我说。
“可往下有客人来的吧?”
“客人来是十点,还有点儿时间。再说你在这里也没什么问题。把你介绍给两人。哪个都是可惊可叹的女性。”
“两个?不是绘画模特女孩一个吗?”
“陪同的姑母一起来。”
“陪同的姑母?好一个古风犹存的地方啊!简直是简·奥斯丁的小说。莫不是扎着紧身胸衣、坐两匹马拉的马车光临?”
“马车不至于,丰田普锐斯。紧身胸衣也没扎。我在画室画那个女孩的时候——大约两个钟头——姑母在客厅看书等着。虽说是姑母,但还年轻……”
“书?什么书?”
“不知道。问了,不肯告诉。”
“嗬!”他说,“对了对了,说起书,记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里边,有个为了证明自己是自由的而用手枪自杀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觉得问你能问明白……”
“基里洛夫。”我说。
“是,基里洛夫。近来一直促使自己想起,却怎么也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