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一旦面对画布,我的心几乎即刻离开日常地平线,而有什么 在脑海浮现出来。有时是具有有益实体的意念,有时是几乎毫无用处的妄想。但必有什么浮现出来。我只要从中发现和捕捉合适的什么移往画布、跟着直觉使之发展即可。作品水到渠成。然而现在看不到堪可成为发端的什么 。无论欲望多么旺盛,就算胸口深处有什么作痛,事物这东西也还是需要具体端口的。
一早起来(我一般六点前起床),先在厨房做咖啡,之后手拿马克杯进入画室,在画布前的木凳上坐下。全神贯注。谛听心间回响,力图发现那里理应有的某个图像。结果总是败下阵来,一无所获。尝试片刻全神贯注,之后灰心丧气地坐在画室地板上听普契尼 (1) 的歌剧(不知何故,这段时间我听的全是普契尼)。《图兰朵》《艺术家的生涯》。我一边仰视懒洋洋旋转的吊扇,一边静等意念、主题那样的东西降临。然而什么也没降临。唯独初夏的太阳朝着中天缓缓移动。
到底什么出问题了呢?或许因为长年累月为了生计画肖像画画得太久了,可能因此弱化了自己身上曾经有的天然性直觉,一如海岸的沙被波浪渐次掠走。总之,水流在某处拐去错误的方向。需要花些时间,我想。必须忍耐一下。必须把时间拉往自己这边 。这样,肯定会再次抓住正确的水流。水路应该返回我的身边。但说老实话,我没有多少自信。
我同人妻们发生关系也是在这一时期。想必我在寻求精神性突破口那样的东西。我无论如何都想从现在陷入的这种停滞中挣脱出去。为此需要给自己以刺激(怎样的刺激都可以),需要给精神以摇颤。还有,我对孑然一身的状态开始感到疲惫。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拥抱女性了。
如今想来,那真是流向奇异的每一天。我早早睁眼醒来,走进四面白墙的正方形画室,面对雪白的画布,在无由获得任何意象的状态中坐在地板上听普契尼。在创作这个领域,我几乎同纯粹的“无 (2) ”面面相觑。在歌剧寸步难行那一时期,克劳德·德彪西在某处写道“我一天天只是持续创作无”。这个夏天的我也和他一样,日复一日从事“无的创作”。或者我对每天同“无”相对已经相当习惯了也未可知,即使不能说关系要好起来。
每星期大约两次,一到下午她(第二个人妻)就开红色迷你库柏赶来。我们立马上床抱在一起。偏午时分尽情尽兴贪图对方的肉体。由此生成的当然不是无,现实肉体毫无疑问就在那里。可以用手触摸每个边边角角,也可以任嘴唇移行。如此这般,我像打开意识开关似的,在虚无缥缈的无与鲜活生动的实在之间往来移动。她说丈夫已近两年没抱她的身体了。比她大十岁,工作忙,回家时间晚。无论她怎么引诱,都好像没那份心思。
“那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好的身子!”
她微微缩了缩肩:“结婚十五六年了,孩子也两个了,我怕是不再新鲜了。”
“对我可是新鲜得不得了……”
“谢谢!给你这么一说,觉得就像被循环利用了似的。”
“资源的再生利用?”
“正是。”
“再宝贵不过的资源!”我说,“也有益于社会。”
她哧哧笑了:“只要能准确无误加以分类……”
停了一会儿,我们再次乐此不疲地向资源复杂的分类发起进攻。
坦率地说,我原本就不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在这个意义上,她同我过去交往的女性们不是同一色调。我和她之间基本不存在共同话题。现在生活的环境也好,迄今走过来的人生旅程也好,都几乎没有交集部分。我这人本来就沉默寡言,两人在一起时主要是她说。她说自己个人的事,我随声附和,发表一点类似感想的东西。正确说来很难称为交谈。
对于我这完全是全新初次体验。就其他女性来说,我一般先对对方怀有人性上的兴趣,而后与之相随似的发生肉体关系。此乃模式。可是对她不是这样。先有肉体关系。而且相当不坏。同她相会当中,我以为是纯粹享受这一乐趣。我想她也同样以此为乐。在我的怀中她一连几次冲顶,我也不知几次在她体内一泻而出。
她说,婚后同丈夫以外的男人上床这是第一次。应该不是说谎。婚后我也是第一次同妻以外的女性睡觉(不,只有一次例外地 同一个女子同衾共枕。但那非我所愿。具体情由稍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