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这些,免色用手指肚摸摸嘴唇说:“家里有威士忌吗?”
“单一麦芽的差不多有半瓶。”我说。
“倒是有些厚脸皮,让我喝点可以吗?加冰。”
“当然可以。不过您是开车来的……”
“叫出租车。”他说,“我也不愿意因酒后驾驶丢掉驾驶证。”
我从厨房拿来威士忌酒瓶、装冰块的瓷碗和两个酒杯。这当中免色把我刚才听的《玫瑰骑士》唱片放在转盘上。两人一边听理查德·施特劳斯耳熟能详的音乐一边喝威士忌。
“喜欢喝单一麦芽威士忌?”免色问。
“哪里,这是别人给的,朋友作为礼物拿来的。倒是觉得非常够味儿。”
“家里有苏格兰一个熟人最近送的有些少见的艾雷(Islay)岛单一麦芽威士忌。从威尔士亲王访问那家酒厂时亲自挥锤打塞的桶里取出来的。如果喜欢,下次带来。”
我说请别那么费心。
“说起艾雷岛,那附近有座名叫朱拉(Jura)的小岛。可知道?”
我说不知道。
“岛上人口少,几乎什么也没有。同人的数量比,鹿的数量多得多。兔子、野鸡和海豹也很多。老酒厂有一家。不远处有好喝的泉水,适合酿造威士忌。朱拉岛上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用刚打上来的朱拉冷水对着喝起来,味道真是好极了,的的确确是只有在那座岛上才能尝到的味道。”
听起来都极够味儿,我说。
“那里是因乔治·奥威尔创作《一九八四》而闻名的地方。奥威尔在这座不折不扣远离人烟的小岛的北端,一个人闷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写这本书。以致冬天里弄坏了身体。房子里只有原始设备。想必他是需要斯巴达式环境的吧!我在这岛上大约住了一个星期。天天晚上一个人在火炉旁喝好喝的威士忌。”
“为什么一个人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待一个星期呢?”
“商务。”他简单回答,笑了笑。
那是怎样的商务呢?他好像没有说明的打算,我也并不特想知道。
“今天心情上总觉得不能不喝似的。”他说,“说心情镇静不下来也好什么也好,所以禁不住这么随便相求。车明天来取。明天方便吗?”
“我当然无所谓。”
往下沉默片刻。
“问个个人问题可以吗?”免色问,“但愿别让你不快……”
“能回答我就回答,不至于不快。”
“你大概是结婚了的吧?”
我点头。“结了。实话实说,最近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盖章寄了回去。所以,不晓得眼下正式算是怎样的状态。不过反正婚是结了 ,差不多六年。”
免色看着杯里的冰块沉思什么。而后问道:“再问得深入些,关于导致离婚这一结果,你可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我喝了口威士忌,问他:“你用拉丁语说‘买方责任’了吧?”
“Caveat emptor。”免色当即应道。
“还没能记准,不过词义能够理解。”
免色笑了。
我说:“关于婚姻生活,后悔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即使能够返回某个时间点修正一个失误,那也恐怕还是要迎来同样的结果。”
“是不是说你身上有某种不能变通的倾向那样的东西,那东西成了婚姻生活的障碍呢?”
“或者我身上缺少不能变通的倾向那样的东西,那东西成了婚姻生活的障碍也不一定。”
“可你有想画画的渴望。那应该是同生之渴望强烈结合在一起的东西。”
“不过我有可能还没有好好越过前面应该越过的东西——我有这样的感觉。”
“考验迟早必然来临。”免色说,“考验是切换人生的好机会,越艰辛越对后来有帮助。”
“如果不败北一蹶不振的话……”
免色浅浅一笑,再没有触及离婚和有没有孩子。
我从厨房拿来瓶装橄榄作下酒菜。我们好一阵子闷声喝威士忌,吃带盐味的橄榄果。唱片一面转完后,免色翻过来。乔治·索尔蒂继续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
啊,免色君总是有某种思惑。必定稳妥布局,不布局是不会出动的。
现在他在布什么局呢?或者打算布什么局呢?我不知道。或者在这件事上眼下还没能稳妥布局也未可知。他说没有利用我的打算 。想必不是谎言。但打算终不过是打算罢了。他可是拳打脚踢成功攻取最尖端商务的人。假如他有类似思惑那样的东西(纵然是潜在性的),我厕身其外怕是不大可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