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再次降临房间。令人想起什么也没写的纯白广告板的沉默。
艺术行为 ,我想,这句话似乎具有唤取周围沉默的韵味,就好像空气填补真空一般。不,这种场合莫如说应该由真空填补空气?
“如果去我家的话,”沉默中免色战战兢兢对秋川笙子开口道,“一起坐我的车去好吗?之后还送回这里。后排座是有些局促,但去我家的路相当复杂狭窄,坐一辆车去我想会容易些。”
“嗯,那当然可以的。”秋川笙子毫不迟疑地应道。“就坐您的车去好了。”
真理惠还在注视白瓷茶壶静静思索什么。至于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思索的是什么,我自是无由得知。她们的午饭怎么办?这也无由得知。不过免色是个滴水不漏的人,这点儿事想必自有考虑,无需我一一操心。
捷豹副驾驶位置坐秋川笙子,真理惠在后排座安顿下来。两个大人在前,小孩在后。倒也不是有什么协定,自然而然成了如此座位配置。我站在房门前目送轿车静静驶下坡路从视野消失。而后转身回屋,把红茶茶杯和茶壶端去厨房洗了。
接下去,我把理查德·施特劳斯的《玫瑰骑士》放在唱机转盘,歪在沙发上听音乐。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的时候,这么听《玫瑰骑士》成了我的习惯。免色栽培的习惯。如他所说,这首音乐确有一种中毒性。一气呵成的缠绵的情绪。始终色彩缤纷的乐器音响。“纵使一把扫帚,我也能用音乐精确描述下来!”如此口吐狂言的是理查德·施特劳斯。或者那不是扫帚亦未可知。但不管怎样,他的音乐绘画要素很浓。尽管在方向性上同我追求的绘画不同……
良久睁眼一看,那里有骑士团长。他依然身穿飞鸟时期衣裳,腰挎宝剑,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皮面安乐椅上,孤零零坐着一个身高六十厘米左右的男子。
“许久不见了啊!”我说。我的语声听起来像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强拉硬扯来的。“一向可好?”
“上次也说了,理念无有时间观念。”骑士团长声音琅琅地说,“故而无有许久的感觉。”
“只是习惯性发言,请别介意!”
“不懂什么习惯。”
想必他说的不错。没有时间的地方不产生习惯。我起身走到唱机那里提起唱针,把唱片收进唱片套。
“言之有理。”骑士团长读懂我的心理,“在时间朝两个方向自由行进的世界,什么习惯云云,根本无从谈起。”
我询问早就耿耿于怀的一件事:“理念不需要能源那样的东西吗?”
“这东西不好回答。”骑士团长现出甚是不好回答似的表情。“无论是怎样结构的东西,要想繁殖和存在下去,都需要某种能源。此乃宇宙的普遍性规律。”
“那就是说,理念也不能没有能源的了?也要遵循普遍性规律?”
“信哉斯言。宇宙规律无有例外。然而理念的优势在于本来无有形体。理念通过被他者认识才得以作为理念成立,才得以具有相应的形体。其形体当然不过是权宜性租借物……”
“就是说,没有他者认识的地方,理念不可能存在。”
骑士团长朝上竖起右手食指,闭起一只眼睛。“诸君由此如何进行类推呢?”
我进行类推。多少花了些时间,骑士团长耐心等待。
“我想,”我说,“理念将他者的认识本身作为能源而存在。”
“正确!”说着,骑士团长点了几下头。“脑袋反应极快。若无他者认识,理念就无由存在。同时以他者认识为能源而存在。”
“那么,一旦我认为‘骑士团长不存在’,你就不复存在。”
“在理论上。”骑士团长说,“但那归根结底是理论上的事。现实中那不是现实性的。为什么呢?因为人即使想要中止思考什么,中止思考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想中止思考什么 也是一种思考。而只要有思考,那个什么 就要被思考。为了中止思考什么,势必中止思考想中止思考本身。”
我说:“就是说,只要没有不巧因为什么而失去记忆,或者彻底地自然地完全地失去对理念的兴趣,那么人就不能够从理念中逃脱出来。”
“海豚能够。”
“海豚?”
“海豚能够让左右脑分别入睡。不知道的?”
“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