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莲藕、墨鱼、白扁豆做的色拉上来了。海龟汤上来了。鱼是 。
“听说季节还多少有些早,但渔港罕见地有像样的 上来。”免色说。的确是好上天的新鲜 。不容怀疑的食感,考究的甘味,而余味又那般爽净。刷一下子蒸熟之后,马上淋了龙蒿调味汁(我想)。
往下上来的是厚墩墩的鹿排。倒是提及了特殊调味汁,但专用术语太多,记不过来。总之尽善尽美。
马尾辫青年往我们杯里注入红葡萄酒。免色说是一小时前开瓶移到醒酒器里的。
“空气已充分进入,应该正是喝的时候。”
空气云云我不大懂,但味道的确醇厚。最初接触舌头时、完全含入口中时、下咽时的味道无不各所不同。简直就像美貌倾向因角度和光线不同而产生微妙差异的神秘女性。且余味无穷。
“波尔多。”免色说,“无需说明,普通波尔多。”
“要是一一说明起来,怕是要说很长时间的。”
免色浮起笑容,眼角快意地聚起皱纹。“完全正确。一一说明起来,是够长的了。不过就葡萄酒加以说明,我是不怎么喜欢的。无论什么,都不擅长说明。只是好喝的葡萄酒——这不就可以了?”
我当然亦无异议。
骑士团长一直从装饰架上注视我们吃吃喝喝的情形。他始终纹丝不动,将这里的场景无一遗漏地仔细看在眼里。但好像没有什么感想。如其本人曾经说的,对所有事物他只是看罢了。既不相应做判断,又不怀好恶情感。仅仅搜集纯粹的第一手信息而已。
我和女友在午后床上交合之间,估计他也是这样定定看着我们。想到那样的场景,我不由得心神不定。他对我说看别人做爱也和看做广播体操、清扫烟囱毫无区别。或许真是那样。但被看的人心神不定也是事实。
花了一个半小时,免色和我终于到了餐后甜点(蛋奶酥)和意式咖啡阶段。漫长而又充实的旅程。到了这里,主厨才从厨房出来在餐桌前亮相。一位身穿白色厨师服的高个头男子。大概三十五六岁,从脸颊到下颏留着浅黑色胡须。他向我客客气气地寒暄。
“菜做得实在太好了,”我说,“这样的美味佳肴,几乎第一次吃到。”
这是我实实在在的感想。做这么考究菜肴的厨师居然在小田原渔港附近经营默默无闻的法国小餐馆——对此我一下子还很难信以为真。
“谢谢!”他笑眯眯地说,“总是承蒙免色先生关照。”
而后致礼退回厨房。
“骑士团长也满足了么?”主厨退下后,免色以不安的脸色问我。表情中看不出演技性因素。至少在我眼里他的确为之不安。
“肯定满足的。”我也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出色的菜肴不能实际入口当然遗憾,但场上气氛应当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那就好……”
当然非常高兴 ,骑士团长在我耳边低语。
免色劝我喝餐后酒,我谢绝了。什么都不能再入口了。他喝白兰地。
“有一件事想问您。”免色一边慢慢转动大酒杯一边说道,“问话奇妙,或许您会感到不快……”
“无论什么,请只管问好了,别客气。”
他轻轻含了一口白兰地品尝,把杯静静放在桌面上。
“杂木林中那个洞的事。”免色说,“前几天我独自进入那个石室一个来小时。没带手电筒,一个人坐在洞底。而且洞口盖上盖子,放了镇石。我求你‘一小时后回来把我从这里放出去’。是这样的吧?”
“是的。”
“你认为我为什么做那样的事?”
我老实说不知道。
“因为那对我是必要的。”免色说,“倒是很难解释清楚,但时不时做那个 对于我必不可少——在一片漆黑的狭小场所,在彻底的静默中,孤零零被弃置不管。”
我默默等他继续。
免色继续道:“我想问你的是这点:在那一小时之间,你没有——哪怕一闪之念——想把我弃置在那个洞里的心情吗?没有为就那样把我一直扔在漆黑洞底的念头诱惑过吗?”
我未能充分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弃置?”
免色把手放在右边太阳穴轻轻揉搓,活像确认什么伤痕,继而说道:“具体说来就是,我待在那个深约三米、直径两米左右的洞底,梯子也被拉上去了。周围石壁砌得相当密实,根本无法攀爬。盖子也盖得严严实实。毕竟是那样的山中,就算大声喊叫,就算不断摇铃,也传不到任何人的耳朵——当然也可能传到你的耳朵。就是说,我无法以自己一人之力返回地面。假如你不返回,我势必永远留在那个洞底。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