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时,去青山的时装店逛逛,买一套“杀手装”,再配上一两件合适的首饰,买一双高跟鞋,就好了。平日的她,总是穿一双平底鞋,头发拢在脑后梳成一束。用肥皂仔细地洗脸后,只抹一点面霜,皮肤就总能光润夺目。只要有一个清洁健康的身体,就别无奢求。
她从小时候起,就习惯没有装饰的简朴生活。禁欲和节制,是她刚懂事时最先被灌输到脑中的东西。家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可惜”两字,在她家是用得最为频繁的字眼。没有电视机,连报纸也不订——在她家里,连讯息都是没有必要的东西。肉和鱼很少上桌,青豆主要依靠学校提供的免费午餐补充成长需要的营养。同学们都说“难吃”,把午餐剩下来,但她甚至连别人那份午餐都想拿来吃下去。
身上穿的总是别人的旧衣服。信徒团体中有这种处理衣物的交换会。因此除了学校指定的体操服,父母从未给她买过新衣服,她也从不记得自己穿过合身得体的衣服和鞋子。颜色和图案的搭配也糟糕透顶。如果因为家境贫寒不得不过这样的生活,则另当别论,但青豆家并不贫穷。父亲是工程师,收入和储蓄都不在世间的平均水平之下。他们完全是为了主义,才选择过着这样极其简朴的生活。
总之,她的生活和周围的普通孩子相差太悬殊,因此有很久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外出时穿的衣服,大概也没有外出的余裕。她从来没有领过零花钱,如果被请去参加别人的生日派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她连一件小小的礼物也买不起。
因此她憎恨父母,对父母所属的那个世界和思想深恶痛绝。她想要的,是和其他人相同的普通的生活。她不希望奢侈,只要极其普通平常的生活就行了。只要能这样,别的我都不要,她想。她盼望自己尽快长大,离开父母,按照自己的心意一个人生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钱包里的钱可以自由地花。穿着喜欢的衣服,穿着合脚的鞋子,去想去的地方。结交好多朋友,彼此交换包装美丽的礼物。
但长大成人后的青豆发现了一个事实:最让自己心绪宁静的,还是过着禁欲而节制的生活。她最渴望的,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和什么人外出游玩,竟是穿着一套运动衣,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待着。
环死后,青豆从运动饮料公司辞职,搬出住了多年的宿合,在自由之丘租了一套一室一厅、厨卫俱全的公寓。虽然不算大,看上去却空荡荡的。厨房用具虽然齐全,家具却只有最低限度的几件,财物也很少。她虽然喜欢读书,但是一读完就卖给旧书店。也喜欢听音乐,但并不收集唱片。不管是什么东西,自己拥有的财物在眼前不断地积聚,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每次在商店里购物,她都会产生罪恶感。心想这种东西其实不是真的需要。看到家中衣橱里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她便感到胸痛难受,心情郁闷。这种自由富足的光景,却很有讽刺意味地让青豆想起一无所有、不自由并且贫穷的童年。
人获得自由,究竟意味着什么?青豆常常如此自问。难道就是从一个牢笼里巧妙地逃出来,其实只是置身于另一个更大的牢笼吗?
每当她把指定的男人送往另一个世界,麻布的老夫人就会付给她报酬。那是用纸裹
得紧紧的、既不写收款人也不写寄款人住址姓名的,成捆现金,放在邮局的私人信箱里。青豆从tamaru手上拿过信箱钥匙,取出里面的东西,再把钥匙还回去。她会把那封得好好的纸包,连内容也不确认就扔进在银行里租的保险箱。共有两包这样的东西,如同坚硬的砖块一样,躺在保险箱中。
青豆连每个月的工资都用不完,有一定的积蓄。因此根本不需要这种钱。她在领取最初的报酬时,这样告诉老夫人。
“这不过是一种形式。”老夫人轻声细语地谆谆教导她,“你就当它是例行公事好了,所以你得先收下。如果不缺钱花,你不用它不就行了。要是这么做仍然觉得不高兴,那你匿名捐献给哪家团体也行。如何处理它,完全是你的自由。不过,如果你肯听我一句忠告,我觉得你最好暂时不要动这笔钱,放在哪儿保存起来。”
“可是,我不想借这种事情做金钱交易。”青豆说。
“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正因为那些恶棍们顺利地迁移了,才不会发生烦人的离婚诉讼,也不会出现争夺监护权的纠纷。也不必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丈夫会闯上门,把自己的脸打得奇形怪状了。还能拿到人寿保险金,领到遗属养老金。这笔交到你手上的钱,你就当成是她们对你的感谢方式吧。毫无疑问,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但这不该是无偿的行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