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没有回答。眯起眼睛,没有点燃的香烟在嘴唇间游移。
“那么,深绘理知道自己的父母去世了吗?”天吾问道。
“大概知道的。什么时候不知道,不过戎野先生应该在什么时候告诉她了吧。”
天吾点头。深绘理一定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有那样的感觉。不知情的只有自己。
“然后我们从船上下来,回到陆地的生活。”天吾说。
“正是如此,从地雷区撤退。”
“可是小松先生,虽然是这么想的,真的能顺利的回归到原本的生活吗?”
“只能这么努力了。”小松说,然后擦然火柴点燃香烟。“天吾君具体在意的是什么呢?”
“各种事物已经开始同步。那是我的感觉。而且多少已经变了形。也许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回到原来。”
“即使那可能要了我们宝贵的小命?”
天吾暧昧的摇头。天吾能感到自己被强有力的卷入了急流之中。那急流将他带到了陌生的场所。可是具体的却无法对小松说明。
天吾也没有对小松表明,现在自己写的长篇小说,是从《空气蛹》中描绘的世界引用而来的。小松一定不会欢迎的吧。毫无疑问【先驱】的人也是。继续这么做他就会踏进别的地雷区。或者会将周围的人卷进去也说不定。可是故事有着自己的生命和目的,几乎是在自行前进,天吾已经无可避免的被包含在了那个世界里。对天吾而言那不是架空的世界。那是,用刀划开皮肤就会流出真实的鲜血的现实世界。那夜空里,浮着大小两个月亮。
第19章 牛河 他能做而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
无风而平静的周六早晨,牛河像往常一样六点前醒来,用冷水洗了脸。一面听着nhk的广播新闻一面刷牙,用电剃须刀剃了胡须。用锅子煮沸水做了杯面,吃完之后喝了速溶咖啡。将睡袋揉成一团,在窗前的相机前坐下。东面的天空还是发亮。似乎温暖的一天。
早上上班的人们的脸,现在已经全都刻进了脑子里。没有必要一一拍下照片。公寓门前的路上,成群结队去上学的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传到牛河的耳朵里。孩子们的声音,让牛河想起女儿还很小的时候。牛河的女儿们在小学的生活十分愉快。学钢琴和芭蕾,朋友也很多。牛河到最后都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有着这么普通的孩子。为什么自己会是那些孩子们的父亲呢?
上班的时间结束后,几乎没有进出公寓的人。孩子们喧闹的声音消失。牛河手里放下快门遥控,靠着墙壁抽着七星,从窗帘缝隙中盯着玄关。和往常一样十点之后邮递员骑着小型红色自行车来,将信件分发到玄关的邮箱里。牛河看来,几乎一半都是垃圾邮件。全部都可以不拆封的扔掉。太阳接近当空,温度急速上升,走在路上的人们大多脱下了外套。
深绘理出现在公寓的玄关是十一点过后。她和前天一样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灰色的短外套,下面是牛仔裤和运动鞋,戴着深色太阳镜。大大的绿色挎包背在束起衣袖的肩上。包里似乎装了很多杂物,歪歪斜斜的鼓起。牛河从靠着的墙壁离开,到三脚架的相机前,透过镜头窥视着。
这个少女打算离开这里,牛河明白。行李都装进了包里,打算移动到别的场所去。再也不打算回到这里。就是这样的气息。她决定离开这里,也许是注意到了我躲在这里。这么一想心脏的跳动不禁加快。
少女离开玄关后站定,像之前那样仰视着天空。在交错纠缠的点天和变压器之间搜寻者什么的身影。太阳镜的镜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她在寻找着什么,或者是没有找到什么,因为太阳镜而看不出表情。大概三十秒少女纹丝不动的仰视着天空。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扭过头去,将视线投向牛河躲藏的窗户。她取下太阳镜放进外套的口袋里。然后皱起眉,将焦点落在窗户角落伪装过的望远镜片上。她是知道的,牛河再次这么想。我藏在这里,自己被偷偷的观察着,那个少女都是知道的。而且反过来,从镜片透过镜头逆行观察着牛和。像是水在弯曲的水管里逆流一样。两只手臂的皮肤起着鸡皮疙瘩。
深绘理不时眨眼。双眼皮像是立着的寂静生物一般缓缓的一上一下。可是之外的部分却一动不动。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像只修长孤高的鸟一般拧着脖子,直视着牛河。牛河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少女那里挪开。世界全体全都静止了一样。无风,声音也停止了在空气中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