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河再次回到一层的房间,给必要的东西列清单。幸运的是之前的的住户留下窗帘。虽然是碎花图案的旧窗帘,只要是窗帘能挂在那就行。对于监视来说可是不可或缺品。
单子没有很长。有食物和饮用水就能满足需要。带望远镜头的相机和三脚架。之后是厕纸和登山用的睡袋。携带燃料,露营用的炊具,水果刀,开罐器,垃圾袋,简单的洗漱用具和电剃须刀,几块毛巾,手电筒,三级管晶体收音机。最低限度的替换衣服,一条香烟。就是这样。冰箱也好餐桌也好杯子也好都不需要。能找到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已是幸运。牛河回到家里,往相机包里装进望远镜头和折叠相机,还有大量的胶卷。然后将清单上的东西塞进旅行包。不够的东西,就在高圆寺车站前的商店街买齐。
在六个榻榻米大的窗前固定好三脚架,架上minolta最新款的自动照相机,安上望远镜头,对准进出玄关的人脸的位置调整焦点。遥控关闭镜头。还设置了自动连拍功能。镜头的前端用厚纸板围住,不让镜头受光时闪烁。窗帘的角落稍稍卷起,外面只能微微看见纸筒似的东西。可是谁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事。谁也不会认为不起眼的租赁公寓入口有人会来偷拍什么。
牛河用这个相机,试着拍了好几个进出玄关的人。多亏自动连拍功能,一个人能够按动三次快门。用毛巾包着相机,快门的声音很小。一本胶卷拍完后,拿到车站附近的冲印店去。递给店员胶卷,之后就是机械自动显像。高速处理大量的照片,拍的什么谁也不会注意。
照片的效果不错,虽然谈不上追求艺术性,总之足够使用。进出玄关的人们的脸鲜明地映照出足够分辨的程度。牛河从冲印店回来的路上买了矿泉水和罐头。在香烟店买了一条七星。将东西抱在胸前遮着脸回到公寓,然后坐在相机前。一边监视着玄关一边喝水,吃着桃子罐头,抽了几根烟。电倒是有,不知为什么水不出来。咕噜咕噜的里面有什么响声,水龙头就是没有东西出来。大概多少要花些时间吧。虽然想要联络中介,因为不想过于频繁地出入公寓,还是再等等看吧。不能用冲水马桶,只能在保洁员遗忘的小号旧水桶里撒尿。
初冬时节匆匆忙忙的黄昏到访。即使房间里已是一片昏暗,却也没有开灯。毋宁是牛河欢迎黑暗的到来。玄关的灯亮着,牛河继续监视着昏黄的灯光下通过的人们。
傍晚后,进出玄关的人变得频繁。但是数量绝对不算多。本来就是小公寓。在其中没有天吾的身影。也没看见类似青豆的女人。那天天吾在补习学校有课。傍晚他就会回到这里。天吾在工作后不怎么顺道去别的什么地方。比起在外面吃饭,他更喜欢自己做饭,一面看书一面吃。牛河是知道的。可是那天天吾久久没有回家。也许是工作后和谁会面去了。
那栋公寓住着各式各样的人。从年轻单身的上班族,大学生,有小孩的夫妻,到独居的老人。岁数和境遇多少有些差别,他们看起来都各自已对生活疲惫,对人生感到厌烦。希望褪色,雄心被闲置一边,感性消磨,之后只有于空白的放弃和毫无感觉各自占据着。像是两小时前接受了拔牙手术一般,他们脸色灰暗脚步沉重。
当然这也许是牛河错误的。或许实际上是对生活倾心般的愉快。打开门,也许里面存在着一个令人屏息的个人乐园也未可知。或许是为了逃避税务局的调查才作出朴素生活的外表。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通过照相机的望远镜头只能看到的是,他们在即将报废的便宜公寓里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一群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的都市生活者。
结果最后也没有看见天吾。像是和天吾有关系的人也没见着。
时钟在十点半附近徘徊的时候牛河放弃了。今天是第一天,状态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调整。时间还很长。就这样吧。将身体以各个角度缓缓伸展,揉搓身上发硬的部分。吃了一个豆沙面包,将灌进暖水瓶带来的咖啡倒进盖子里喝。拧开洗漱间的水龙头时,不知什么时候水来了。他用肥皂洗了脸,刷牙,长长的小便。靠着墙壁抽烟。想喝一口威士忌。不过下决心在这里的期间不碰一口酒。
只穿着内裤钻进睡袋。因为寒冷一时间身体微微颤抖。夜晚空荡荡的房间格外的冷。也许有必要弄一个小的电暖炉。
一个人颤抖着钻进睡袋,就想起了被家人包围着一块度过的日子。不是特别怀念而想起来的。而是和现在自己身处的状况形成鲜明的对比,脑中自然浮想的一个例证罢了。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牛河也是孤独的。对谁也不能敞开心扉,心底也认为这样平凡的生活只是过眼云烟。当律师时忙碌的生活,高收入,中央林间的一栋房子,外表不坏的妻子,上私立小学的两个可爱的女儿,带血统证明书的狗。所以一连串的事情接连发生,迅速破坏了原有的生活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几乎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