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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287)

作者:村上春树

“经验法则。”深绘理说。

“根据大量的案例,得到一个正确的基于事实的推论。”

深绘理沉默了一会,天吾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这个。

“喂喂。”天吾在确认对方的存在。

“你要在哪里待到什么时候。”深绘理不加问号地问道。

“我在千仓待到什么时候?”

“是的。”

“还不知道。”天吾诚实回答道,“在弄明白之前还是待在这里。现在还不好说。还有几件事没弄清楚。还想再看看情况。”

深绘理在电话那端沉默着。一旦她沉默下来气氛就跟着消失了。

“喂喂。”天吾又打招呼道。

“别误了列车。”深绘理说。

“会注意的。”天吾说,“不会误了列车的。那边没事吧?”

“之前有人来了。”

“什么人?”

“nhk的人。”

“nhk的收费员?”

“收费员”她不带问号地问道。

“和这个人说话了?”天吾问。

“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nhk是什么东西,她原本就不明白。一些基本的社会常识对她来说是不具备的。

天吾说道,“解释起来会很长,不能再电话里和你细细说明。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组织,很多人在那里工作。每个月到日本的人家去征收费用。但是我和你没有交费的必要。我们什么也没占用。总之你没开门吧?”

“没有开门,像你告诉我的那样。”

“这样就好。”

“但是被叫做小偷。”

“这个你不必在意。”天吾说。

“我们什么也没偷。”

“当然。你和我什么坏事也没干。”

深绘理在电话那端沉默着。

“喂喂。”天吾说。

深绘理没有回答。也许她已经切断了电话。但是也没有听见那样的声音。

“喂喂。”天吾又一次,稍微大声地说道。

深绘理小声地咳了几声。“那个人很了解你的事。”

“那个收费员?”

“是的。nhk的人。”

“然后他说你是小偷。”

“不是在说我的事。”

“是在说我吗?”

深绘理没有回答。

天吾说道。“不管怎么说家里没有电视,我们什么也没从nhk那里偷走。”

“但是因为没有开门很生气。”

“这也没关系。生气也没有什么。不管说了什么,绝对不能开门哟。”

“不开门。”

这么说完之后深绘理突然挂断了电话。或许也不是突然。对她来说这时放下听筒是极其自然富有伦理的也说不定。但对于天吾的耳朵来说,多少是突然的挂断方式。天吾很清楚,想要推测深绘理在想着什么感受着什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经验法则来说。

天吾放下话筒,回到父亲的房间。

父亲仍然没有回到房间。床的被单上还留有父亲的凹痕。但是空气蛹没有出现。房间沾染着微冷傍晚的黑暗,只有不久前存在于此的人残留的一点痕迹。

天吾叹口气,坐到椅子上。两手放到膝上,长时间地凝视着床单上的凹痕。之后站起身来走向窗边,向外望去。防风林上流淌着晚秋的云,已是许久没有看见这么美丽的晚霞。

nhk的收费员怎么会【很了解我的事】呢?天吾不明白。之前也有nhk的收费员来过,大概一年前的时候。那时他站在门口,仔细地向收费员说明房间里没有电视。自己也完全不看什么电视。收费员不是十分理解他的话,嘟嘟囔囔地在嘴上抱怨着,再没说什么回去了。

今天来的是那时的收费员吗?确实还记得那个收费员叫他小偷来着。但是同一个收费员一年之后再来,说是【很了解】委实有些奇妙。当时两个人无非是在门口站着说了五分钟的话。

算了,天吾想。总之深绘理也没有开门。收费员不可能再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分配任务,对于和拒绝付费的人一言不和已经是精疲力尽。所以为了节省劳动力,会向容易征收的人家去收费,而绕过麻烦的地方。

天吾再次看向床单上父亲留下的凹痕,然后想起了很多被父亲穿坏的鞋子。日复一日地走在收费的路线上,父亲在长长的岁月里穿坏了数不清的鞋。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鞋子。黑黑的,底很厚,是非常实用而便宜的皮鞋。之后磕磕碰碰,磨磨蹭蹭,直到最后被穿得后跟完全歪掉。每当看到这些严重变形的鞋子,少年时代的天吾的胸口就会发疼。他不是对父亲感到可怜,而且对鞋子。这些鞋子让他联想到被利用到无以复加,最后濒临死亡的悲惨的农活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