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总会有办法的。不用管那些小事,马上着手去办吧。我们是在跟时间赛跑。”
“您认为面谈会顺利?”
“是直觉。”小松说,“我在这方面的直觉很准的。虽然没有什么天生的才能,但直觉要多少有多少。我就是凭着这个战战兢兢活到了现在。我说天吾君,你知道才能和直觉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不知道啊。”
“有再多的才能,也未必能换来一顿饱饭;但是有优秀的直觉,就完全衣食无忧了。”
“我会记住的。”天吾说。
“所以不必担心。今天立即开始工作就好。”
“既然小松先生这么说,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不想贸然启动,事后再来说‘唉,全都一场空’啊。”
“我会负起所有那类责任的。”
“明白了。中午过后要见个人,然后就空下来了。我早上出去找找文字处理机。”
“就这么办吧,天吾君。靠你了。用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把世界翻个底朝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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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多,有丈夫的女朋友打电话来。这是她开车送丈夫和孩子到车站之后的时间。本来她会在今天午后去天吾家里。两个人总是在星期五见面的。
“身体状况不太理想。”她说。“真遗憾,看来今天是去不成了,下周吧。”
所谓身体状况不太理想,是来月经的婉转说法。她从小就在高贵而婉转的语言环境中长大。虽然她在床上一点也没有那种气氛,不过那是两码事。天吾说,见不到你我也很遗憾。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就这一礼拜而言,见不到她也不是那么遗憾的事情。虽然和她做爱很开心,但天吾的心思已经完全转到了重写《空气之蛹》的工作上。就像生命的萌芽在上古时期的海洋里涌动一样,各种重写的思路在他的大脑中时隐时现。天吾想,我也跟小松先生一样。事情还没正式确定之前,心思早已经飞了出去。
十点钟,他来到新宿,用信用卡买了台富士通的文字处理机。这台是最新的型号,比同系列从前的产品都轻便了许多。他顺便还买了备用的色带和纸,一起提回公寓,放在桌上,接通电源。工作时他用过富士通的大型文字处理机,小型机的基本用法也相差不多。他一
边确认机器的用法,一边开始动手重写《空气之蛹》。
要怎么重写这部小说,天吾并没有明确的计划,只是某些细节部分有些零散的想法,没有想过重写中需要贯彻的方法或者原则。其实天吾本来也不是很确定,像《空气之蛹》这样幻想、感性的小说,到底能不能用理性的方式重写?小松说的没错,这文章是要重写,可是能保证原来的气氛和资质毫不受损吗?就像给蝴蝶安上骨架一样?想到这里,他感到有些迷惑,越发不安起来。但是一切都已经开始运转了,时间也很有限,没有时间慢慢思考了。只能从细节开始一点点具体起来了。处理细节的时候,整体感觉说不定就会自然浮现出来。
天吾君,我知道你做得到。小松很自信地断定过。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样肯定,天吾还是暂且接受了他的看法。这个人言行都有诸多问题,基本上只为自己考虑。如果有那种必要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天吾扔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掉。但是他也说过,作为一个编辑,他具有某种特别的直觉。小松从来不会感觉到迷惑。有什么事都能立即判断作决定,然后开始实施。这一点天吾身上是绝对没有的。
中午十二点半,天吾正式开始重写。他把原稿开头的几页原封不动打进了文字处理机里,直到差不多一章左右为止。内容基本上不动,只是彻底改变其中的文字。跟装修房子一样。因为结构本身没什么问题,所以保持不变。水管的位置也不用动。只是把能换掉的东西,——比如地板,天花板,墙壁或者隔板,——统统拆掉,换上新的。天吾对自己说,我是一个负责全包的优秀工匠。没有什么设计图。我只能凭着直觉和经验,当场开工。
在初读之下难以理解的地方加些说明,让文字更加流畅,删掉多余或者重复的部分,描述不足的地方作些补充。偶尔调换一下文字或者段落的顺序。原文里的形容词和副词少得可怕,这算是一大特征,需要尊重。但是确实需要形容的地方,还是适当加了些词进去。深绘里的文字虽然稚嫩,但优点和缺点泾渭分明,所以文字取舍的工作没有想象中那么花时间。因为稚嫩,会有难以理解或者难以读懂的部分,但是也正因为稚嫩,才会不时出现令人眼前一亮的新鲜表现。前一种类型就全部换掉,后一种类型留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