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在那里伫立了大概五分钟,一只手放在滑梯扶手上,轻轻地皱眉,用高跟鞋细细的后跟踢着地面。确认心灵与肉体被搅拌的情况,体味那感觉。然后下了决心,走到大街上,叫了出租车。
“先去用贺,再去首都高速三号线池尻出口前。”她告诉司机。
理所当然,司机不知所措。
“这位客人,您最后到底是要去哪儿?”他问,那声音说起来属于无忧无虑那种。
“池尻出口。暂时是这样。”
“要是那样,从这里直接去池尻,要近得多呢。如果从用贺走,您这个圈子兜得就大啦。再加上早上这个时间段,三号线上行道肯定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法动弹。这肯定不会错,就像今天是星期三一样正确。”
“堵车也没关系。不管今天是星期四还是星期五,就算是天皇诞辰也没关系。反正请你从用贺上首都高速。时间有的是。”
司机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瘦削,白皙,细长脸。
看上去像小心谨慎的食草动物。和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一样,下颚向前突出。他透过后视镜观察着青豆的面孔,试图从表情上读出来:背后的家伙,只是个大咧咧的傻瓜昵,还是个怀着复杂隐情的普通人。但这种事不能简单地看明白,尤其是只凭一块小小后视镜的话。
青豆从挎包里摸出钱包,取出一张看上去像刚印好的崭新的一万元纸币,递到司机鼻子前。
“不要找零。也不要收据。”青豆简洁地说,“所以请你不必多说,就照我说的做好了。先开到用贺,从那里开上首都高速,到池尻去。
就算堵车,这点钱也该够了吧。”
“当然足够了。”司机依然满腹狐疑,说,“不过这位客人,您难道是和‘首高’①有什么过节?”
青豆把那张万元纸币像飘带一样摇晃着。“要是你不去,我就下去叫别的出租车。去还是不去,请你早点决定,”
大概有十秒钟,司机皱起眉头望着那张万元纸币,然后下了决心接过去。对着光查看,确认是真币之后,放进了工作用的皮包里。
“明白了。咱们走吧,首高三号线。不过说真的,那车可堵得让人心烦。而且用贺和池尻之间没有出口,还没有公共厕所。所以,如①首都高速公路的简称。
果您想上厕所,请现在先去吧。”
“没问题。请你现在就开车吧。”
司机从住宅区弯曲的道路穿出去,开上了环状八号线,沿着这条拥堵的道路驶向用贺。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司机始终在听收音机里的新闻节目。青豆则沉湎于自己的思绪。快到首高人口时,司机拧小了收音机的音量,问青豆:
“这话我也许问得多余——这位客人,您是做什么特殊工作的吗?”
“保险公司调查员。”青豆毫不迟疑地答道。
“保险公司调查员。”司机仿佛在品味从未吃过的菜肴,在嘴巴里谨慎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正在做保险金诈骗案的取证工作。”青豆说。
“哦。”司机钦佩地说,“那个保险金诈骗和首高三号线是有什么关系?”
“有。”
“简直像那部电影一样。”
“哪部电影?”
“从前的老片子。史蒂夫·麦奎恩演的。呃,名字我忘掉了。”
“《天罗地网》。”青豆说。
“对对对,就是它。费·唐娜薇演的保险公司调查员,失窃保险的专家。那个麦奎恩是个富豪,他犯罪是出于业余爱好。这部电影很好看。我是念高中时看的,很喜欢里面的音乐。精彩得很。”
“米歇尔·雷格兰①。”
司机轻声哼唱了起首的四小节,随后将目光投向后视镜,再次仔①michel legrand,法国作曲家、钢琴家、电影演员、导演。
细观察青豆映在那里的面孔。
“这位客人,您还别说,您的气质真有点像当年的费·唐娜薇。”
“谢谢你。”青豆说。为了掩饰浮上嘴角的微笑,多少得费点劲。
首都高速公路三号线上行车道果然像司机预言的那样,拥挤之极。
从人口开上去,行驶了还不到一百米,就开始堵车。堵得如此完美,让人简直想把它收进堵车样本集里。然而,这恰恰是青豆的希望。相同的服装、相同的道路、相同的拥堵。出租车的收音机没有播放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这一点令人遗憾。车内音响的音质不如丰田皇冠皇家沙龙的高档,这也令人遗憾。不过,人不该想要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