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怎么了?”
“那谁知道。他只是说身体不适。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从此杳无音信。有事要问他,往他家里打电话,也打不通,一直是录音电话。
真叫人犯难啊。”
“小松先生没有家属吗?”
“他是单身。有太太和一个儿子,不过很久以前就离婚了。他一句也不提,我们也不了解详情。只是大家都这么说。”
“一个星期都不来上班,却只打电话联系过一次,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奇怪。”
“但你也知道,他可不是个能用常识衡量的人啊。”
天吾握着听筒想了一下,说:“确实,谁也说不准这个人会干出什么事来。缺乏社会常识,还有点任性。不过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个对工作不负责任的人。在《空气蛹》这样畅销的时候,再怎么身体不适,他也不太可能扔下工作不管,甚至都不和公司联系。还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吧。”
“你说得有道理。”那位编辑同意,“也许该到他家里去一趟,探视一下情况究竟怎样。因为牵涉到深绘里失踪,与‘先驱’也有点纠纷,而她至今仍下落不明。弄不好是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小松先生装病,把深绘里给藏起来了吧?”
天吾沉默不语。总不能告诉他,深绘里就在自己眼前,正在用棉棒掏耳朵吧。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那本书,也有些地方令人生疑。书卖得好当然是件好事,但有点想不通。不光是我,公司里还有许多人这么觉得……对了,天吾君找小松先生有事吗?”
“不,没什么事。只是有一阵子没跟他聊天了,想看看他近况如何。”
“他这阵子真忙得够戗。说不定是太紧张的缘故。总之《空气蛹》是我们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畅销书,今年的奖金看来相当可观啊。天吾君看过那本书了吗?”
“当然,还是应征稿的时候就读过。”
“这么说还真是啊。你负责预读来稿。”
“写得好,很有趣。”
“是啊。内容的确很好,值得一读。”
天吾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祥的余韵。“但是有令人担心的地方吗?”
“这大概是做编辑的直觉吧。写得非常好,这一点千真万确。不过,有点好得过分了——对于一个十七岁的新手、一个小女孩来说。
而且作者目前行踪不明,和责任编辑也联系不上。于是只有小说,就像一艘没有一个乘客的远古幽灵船,沿着畅销书的航道一帆风顺地笔直向前。”
天吾暖昧地支吾了一声。
对方继续说道:“恐怖,神秘,故事写得太好了。这话不要外传哦——公司里甚至有人在背地里议论,说怕是小松先生对作品大动手脚,超出了情理。我想总不至于吧,不过万一是真的,我们就等于抱着一枚危险的炸弹。”
“也许只是好运连连呢。”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永远走运。”那位编辑说。
天吾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天吾放下电话,告诉深绘里:“小松先生大约有一个星期没去公司上班了。打电话也联系不上。”
深绘里什么也没说。
“在我身边,很多人好像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天吾说。
深绘里还是什么也没说。
天吾忽然想起了人每天都要丧失四千万个表皮细胞的事实。它们丧失,剥落,化作肉眼看不见的细小尘埃,消失在空中。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或许就像是它的表皮细胞。如果是这样,有人某一天忽然消失,也不是什么怪事。
“弄不好下次就轮到我了。”天吾说。
深绘里微微地摇头。+“你不会消失。”
“为什么我不会消失?”天吾问。
“因为驱过邪。”
天吾对此思考了几秒。自然不会有结论。从一开始就明白——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是白费力气。尽管如此,却不能不努力思考。
“总之,现在无法马上见到小松先生。”天吾说,“也无法还他钱。”
“钱不是问题。”深绘里说。
“那到底什么才是问题呢?”天吾试着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回答。
天吾按照昨晚的决心,开始搜寻青豆的下落。花上一天集中精力去找,肯定能得到一点线索。但他真正动手尝试之后,才明白这件事绝非想象中那样简单。他把深绘里留在家里,(反复叮嘱了许多次:“不管谁来了都不能开门!”)赶到电话总局。那里有日本全国各地的电话号码簿可供阅览。他把东京二十三个区的电话号码簿从头到尾统统翻了一遍,寻找青豆这个姓。哪怕不是她本人,也肯定有亲戚住在什么地方。只要向他们打听青豆的行踪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