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似说的是这件事,其实不是这件事呀。”
牛爱国:
“啥?”
杜青海:
“你既杀不了人,也离不了婚。”
牛爱国:
“为啥?”
杜青海:
“如要杀人,你早杀过了,也不会来找我了;杀人咱先放到一边,单说离婚;离婚倒也不难,一了百了;问题是,离了婚,你可能再找一个?”
牛爱国想了想,如实说:
“爹在当兵时死了,家里三兄弟还没分家;大哥有三个孩子,大嫂有病,每个月看病拿药,得花二百多;三弟有了对象,还没成家,等着给他盖房;盖房,还等着我开车挣钱。”
又说:
“如没结过婚,也许好找;结过婚,又有一个孩子,加上家里这种情况,就难说了。”
杜青海:
“还是呀,不是想不想离婚,是自己离不离得起,这才是你犹豫的原因。”
牛爱国半天没有说话。半天后叹息:
“那咋办呢?”
杜青海安慰牛爱国:
“这种事,俗话说得好,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没有捉住,这种事,宁信其无,不信其有。”
牛爱国吸着烟,看着滹沱河水不说话。半天又说:
“还有一件事比这重要,两人在一起,没话。”
杜青海:
“有话,也就出不了这种事了。”
又看看四周,悄声说:
“给你说实话,我也是没话,你没看家里乱的样子?”
又感叹:
“不是当兵站岗的时候了。”
牛爱国:
“就算凑合,往前咋走呢?”
杜青海:
“既然往前走,就得让它往好里走呀,两人没话,你主动找些话呀。”
又说:
“找话,就不能找坏话了,回去多给她说些好话,让她回心转意。”
牛爱国:
“西街照相馆的事呢?”
杜青海:
“只能先忍着了。等她回心转意,这事也就不存在了。”
又攥住牛爱国的手:
“俗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呀。”
牛爱国眼中涌出了泪。接着头靠在杜青海的肩上,看着滹沱河的对岸睡着了。
从河北回到山西,牛爱国按杜青海说的,既没杀人,也没跟庞丽娜离婚;跟庞丽娜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找话,开始跟庞丽娜说好话。又三年过去,牛爱国方知,在部队的时候,杜青海给自己码放事情,出的都是好主意;唯有在滹沱河畔,他和庞丽娜的事,杜青海出的主意,打根上起就错了。
牛爱国第三个朋友叫陈奎一,是牛爱国在长治修高速公路时认识的。陈奎一是工地一个伙夫,瘦高,左脸有颗大痦子,痦子上长了三根黑毛。别的伙夫都是胖子,陈奎一是个瘦子。陈奎一是河南滑县人,工地一个工长,是他的小舅子,他就成了工地的伙夫。牛爱国不爱说话,陈奎一也不爱说话,因都不爱说话,两人倒能说到一起。工地的伙房,有三百来号人吃饭,一天到晚,陈奎一忙得满头大汗。倒是牛爱国开卡车拉完自己的土方,有了空闲,来伙房与陈奎一闲坐。陈奎一蒸馒头煮菜,一刻不停,牛爱国就在条凳上坐着,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陈奎一终于忙停歇了,如伙房有煮熟的猪耳朵猪心,便切上一盘;也顾不上细切,横上三五刀,滴些香油,两人吃上一番。吃完,相互看一眼,抹着嘴笑了。但猪耳朵猪心不是每天都有,没有的时候,陈奎一忙完,两人就对坐着吸烟。有时有了猪耳朵猪心,牛爱国正在工地上忙,没来伙房,陈奎一忙停歇了,便去工地找牛爱国。人群之中,陈奎一向牛爱国使个眼色:
“有情况。”
然后用围裙擦着手,撅屁股走了。牛爱国便加紧干活。干完,从卡车上跳下来,跑到伙房,陈奎一已将猪耳朵猪心切好,放到盘子里,码上了葱丝,滴上了香油。渐渐这个秘密被别人发现了。有一个东北人叫小谢,在工地上举小旗,见陈奎一和牛爱国一前一后有些奥妙,几次问:
“爱国,你们干啥去?”
牛爱国:
“不干啥。”
一次小谢见陈奎一又跑到工地向牛爱国使眼色,说“有情况”,又见牛爱国加紧干活,干完,从卡车上跳下来,跑向伙房,也赶紧跟了过来。进了伙房,见两人正坐在一起,对着头在吃一盘猪耳朵猪心,小谢假装偶然遇见:
“光吃菜呀,也不弄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