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菜地没别的好处,就是入党快些。”
“元首”更加高兴,手舞足蹈的。大家围着“元首”和他的指导员,也都挺羡慕,似乎去菜地比去军部还好。
“元首”咳嗽两声,看大家一眼,对他的指导员说:“指导员,从今以后,你说哪儿我打哪儿,让我领着班里的同志喂猪也行!”
指导员“哈哈”笑了:“工作嘛,到家再说,到家再说。”
当天下午,班副“元首”,坐着生产地的拉羊粪卡车,兴高采烈地种菜去了。
其他战士也都一个一个被领走了。
战士们走完了,我才背着背包离开了新兵连。全班比较,还数我分得比较好:到教导队去学习。因教导队离新兵连比较远,得到一个军用小火车站去搭火车。排长也要离开新兵连回老连队,也要搭火车,于是我们两个同行。离开了新兵连,排长放下了他的架子,与我说这说那。可我老打不起精神。
排长问:“你怎么了?”
我说:“排长,我心里有些难受。”
“怎么了?为李上进?”
我摇摇头。
“为王滴?”
我摇摇头。
“为‘元首’?”
我摇摇头。
“为其他同志?”
我摇摇头。
“那为什么?”
我说:“我今天接到我爹一封信。”
“家里出事了?”
我摇摇头。
他瞪着眼睛问:“那为什么?”
“信上说,‘老肥’死了。”
“啊?”他一下跳出丈把远,吃惊地望着我,“这怎么可能?”
我把爹来的那封信,交给了他。
信是下午收到的。爹在信上说,“老肥”被部队退回去以后,没有跟我爹去学泥瓦匠,就在家里种地。一次三天不见他露面,家里着了急,托人四处找,最后在东北地的井里发现了他,尸体已经泡得像发面窝窝。村里人都说,可能打水的时候,他的羊角风又犯了。
排长抖信说:“他羊角风又犯了,有什么办法?”
这时我禁不住哭了:“排长,我了解他,他绝不是羊角风犯了。”
“那是什么?”
“他一定是自杀!”
“啊——”排长瞪大了眼珠。
我们默默走了好一段路,没有说话。
快走近小火车站时,排长问:
“多长时间了?”
我说:“信上不是说了,快半个月了。”
“你告没告诉班里其他同志?”
我摇摇头。
这时天已经黑了,戈壁滩的天,是那样青,那样蓝。迎头的东方,推出一轮冰盘样的大月亮。
火车已经“嗷嗷”地进站了。
“我们走吧。”排长说。
我们背着背包,向车站走去。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北京十里堡
头人
一
申村的第一任村长,是我姥爷他爹。“他爹”到现在,成了“祖上”。大家一说起过去的事,就是“祖上那时怎样怎样”。我虽然寄养在姥爷家中,大家也让我喊。据三姥爷序列中的孬舅讲,祖上长得很福态,大人物似的,脸上不出胡子。我当时年幼,上了他的当。后来长大成人,一次参加村里烧破纸,见到了百年之前的祖上画像,才知道是个连毛胡子,这才放下心来。
但申村是祖上开创的,却是事实。祖上初到这里,以刮盐土、卖盐为生。我三岁来到这里,这里还到处是白花花一片盐碱。村西土岗上,遗留着一个灰捶的晒盐池子,被姥娘用来晒打卷的红薯干。听人说,祖上初到这里生活比较苦。但据俺姥娘讲,她婆家一开始生活比较苦,后来还可以。清早一开门,放出我姥爷哥儿四个,四处奔散着要饭。那时姥爷们还都是七八岁的顽童。要一天饭回来,基本上能要饱,开始用小笤帚扫脚,上炕睡觉。
但据幸存下来的四姥爷讲,他小时候生活还是比较苦,居家过日子,哪能天天要饭?主要还是以祖上卖盐为生。五更鸡叫,祖上便推着盐车走了,在人家村子里吆喝:“卖小盐啦!”傍晚,姥爷们便蹲到门槛上,眼巴巴望着大路的尽头,等爹回来。祖上终于回来,哥四个像扒头小燕一样喊:
“爹,发市了吗?”
大路尽头一个苍老的声音:“换回来一布袋红薯!”
举家欢喜,祖姥娘便去灶间点火。很快,屋顶升起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