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集合队伍的军号,已经吹响了。
六
“老肥”走后的第二天,实弹考核开始了,实弹考核以后,就要分配工作。实弹考核的成绩,是分配工作的一个重要参考。大家都很紧张。实弹考核是先投手榴弹,后打枪。
投手榴弹之前,我找王滴谈话,告诉他班长说了,因为他投弹没达到三十米,没有投实弹的资格。接着狠狠批评了他一顿,也是替“老肥”报仇的意思。
“排长和班长都说了,你这人平时爱偷懒,不好好练习,现在拖了全班和全排的后腿,你说该怎么办吧!”
王滴急得浑身是汗:“我怎么没投实弹的资格,我怎么没投实弹的资格?你怎么知道我会不及格?”
我说:“假弹还投不及格,真弹就投及格了?真弹会爆炸,炸死你谁负责?”
王滴说:“假弹没压力,真弹有压力,说不定一投就投过了。”
我说:“一投就投过了?你两投也投不过。我和班长商量,你手榴弹投不投,先给班里写份检查,检查一下自己的思想动机,为什么不好好练投弹?往深里挖一挖!”
王滴一下把胳膊肘捋了出来:“我怎么不努力,看这胳膊练的!”又带着哭腔说,“班副,你们这不是存心整人吗?”
我正色道:“什么叫整人?你这思想又不对了!你自己工作不努力,让你反省是对你的爱护,怎么叫整人!难道你投弹不及格,还得大张旗鼓表扬你么?”
王滴这时哭了,哭得挺熊,一把鼻涕一把泪:“班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给我提,用不着这么背地给我穿小鞋。当初咱可是一个闷子车拉过来的!班副,我不就说话随便点,可没犯过大原则!”
我说:“你犯不犯原则,我不知道。排长和班长让我找你,我就找你,别的我也不敢多说,省得叫人到连部去汇报,说不定把我也退回去了!”
王滴这时不哭了,看我半天,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又像蛤蟆一样伏到我脸前:“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怀疑,‘老肥’退回去和我有关系?”
我说:“我可没说和你有关系。再说,向连里报告情况,也是积极表现。”
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涨红着脸,指着我说:“好,好,你们竟怀疑上我!你们怀疑吧,你们怀疑吧!班副,我算和你白认识了!既然这样,你让我投弹,我还不一定投呢!”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怔在那里。回到宿舍,把情况向李上进汇报,说:“班长,说不定向连里汇报的不是他?”
李上进摸着下巴说:“不是他,可又是谁呢?班里就这么几个人,掰指头算一算,也找不出别人。”
我掰指头算了算,是找不出别人。
李上进拍一巴掌说:“这事就这样决定了,别听他贼喊捉贼,这人品质一贯不好,汇报必是他无疑!”
这事就这样决定了。这时李上进又说:“班副,还有个事得商量商量。”
我说:“什么事?”
他说:“据你看,临到训练结束,组织上能发展我吗?”
事情的头绪可真多。我叹了一口气,说“班长,这事你不用再操心了,那天你给副连长搓背时,他不说得挺明确?”
他点点头,又说:“我就怕‘老肥’的问题一出现,对我有影响。”
我说:“‘老肥’的问题是‘老肥’,再说已经把人家退回去了,怎么还会影响别人?”
他点点头,又说:“现在关键是看我了,得想法把班里的工作搞上去。”说到这里,一下从铺板上跃起,“班副,我看还是让王滴投实弹吧。”
我吃了一惊,问:“你不是决定不让他投吗?”
李上进说:“要不让他投,他无非得个零分;可他一得零分,班里的工作也受影响啊!班里出了个零蛋,连里不追查吗?”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他投不过三十米,出了危险怎么办?”
李上进说:“实弹比教练弹轻几两,要万一投过呢?”
我说:“那就让他试试?”
李上进说:“还是试试吧,轮到他投弹时,让别的战士撤下来。”
我又去找王滴,告诉他可以投实弹。但宿舍内外,横竖找不见他。我猜想他又犯思想问题,躲到什么地方哭去了。我信步走到训练场的沙丘后寻找,也不见他。我心想:批评他两句就闹情绪,还跑得到处找不见,真不像话。接着就往回走。这时我忽然发现,远处的旷野上,有一黑黢黢的影子,在那里跑。借着月牙的光亮打量,身影有些像王滴。我过去,叫了一声“王滴”,那身影也不答。但我看清,确是王滴:原来正一个人跑来跑去,在练手榴弹。我忽然有些感动,说:“王滴,别练了,深更半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