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不是了了吗?”
老高瞪他一眼:
“你的事是了了,我的事刚刚开始。”
原来,自老高做了韩胜利的保人,因韩胜利每天交罚款不及时,韩胜利躲了,新疆人便来找老高的麻烦。一帮新疆小孩,十多年来,也随父母在魏公村扎下了根,大人找老高麻烦,小孩便找老高儿子的麻烦。几个十来岁的维族小孩,天天在街上卖维刀或擦皮鞋,如今临时加了个活儿,路上截老高的儿子,向他要钱。给钱也让走,如身上没带钱,就会被他们打一顿。身上带钱,不准少于二十;少于二十,也打一顿。自老高做了韩胜利的保人,老高儿子被打过五回。身上不装二十块钱以上,不敢出门。自曹哥出面,还了新疆人的罚款,大人的事了结了,但小孩的事还没刹住车。昨天,老高儿子上街买了个冰棍,又被截住打了一顿。今天早上,连学也不敢上了。韩胜利听后,也很生气:
“这还得了,他们太不遵守协议了,我回去就告诉曹哥。”
老高并不知道曹哥是谁,说:
“祸是你惹的,从明儿起,你每天接送孩子上学吧,反正你也没事。”
韩胜利嘴里嘟囔:
“我也正忙着呢。”
又说,所有这一切,不怪新疆人,也不怪韩胜利,全怪刘跃进。刘跃进欠着他的钱不还,韩胜利还不上新疆人的罚款,才出了新疆大人小孩的事。全不顾这话并不符合事实,刘跃进欠他的钱,和他欠新疆人的钱,还差一大截。也是急着找刘跃进,觉得找到刘跃进比老高儿子挨打重要,正是因为重要,韩胜利从口袋掏出二百块钱,拍到桌子上:
“把这钱,给你儿子。二百,够躲十回打了吧?让过十回,新疆人再这么干,我真跟他们动刀子。”
看着桌上的钱,老高愣在那里,不知韩胜利下的是哪出棋。韩胜利又说:
“你把刘跃进找来,叫他还我钱。他还我钱,我再给你一千,当做精神损失费,不让你白当保人。”
老高掉入韩胜利的陷阱。经过这事,觉得韩胜利仗义许多。他马上说:
“你等着,我马上去工地叫他。”
解下围裙,就要出门。韩胜利马上看出,刘跃进并没躲在老高这里。不但没躲在这里,老高连刘跃进失踪都不知道,以为他还在东郊工地做饭呢,知道的还没有韩胜利多。不知有汉,何论魏晋?韩胜利一把拉住老高:
“刘跃进多长时间没来了?”
老高想了想,惊叫一声:
“可不,都半个多月了。”
又奇怪:
“他欠你钱,不该躲我呀。”
看老高的神色,也不像装的。韩胜利彻底泄气了,不再跟老高嗦,抓起桌上的二百块钱,转身出了河南烩面馆。
“曼丽发廊”没有,老高的河南烩面馆没有,韩胜利便断定刘跃进已不在北京,逃往外地。不在北京也好,寻找刘跃进,曹哥着急,“老齐茶室”那两个不认识的上等人着急,能看出任保良也着急,但韩胜利不着急。找不着有找不着的好处。韩胜利已使过两头人的钱,找不着,先白使着。真找到刘跃进,把刘跃进送给谁,是送给曹哥一头,或是送给严格一头,倒成了难题。韩胜利把这消息分别告诉了曹哥和严格,两方面更加着急,韩胜利假装着急。韩胜利明白,两方面着急,各着急各的,韩胜利在两方面之间,并不相互通气。
但刘跃进被曹哥鸭棚的人抓住了。能抓住刘跃进,跟韩胜利没关系,跟另一个人有关系,他就是躺在唐山帮住处养伤的青面兽杨志。那天晚上,在四季青桥下,青面兽杨志被严格的司机小白等人打断了两根肋骨;因为U盘,他才被打;因为U盘是假的,也才救了他一命。小白等人去集贸市场追赶刘跃进,青面兽杨志爬起来欲跑,又被小白留下的一人捺住,欲把他捉回去。还是瞿莉说:
“一个骗子,留他没用。”
青面兽杨志这才挣扎着跑出四季青桥,拦了一辆出租车,逃了。他既感谢那U盘是假的,也感谢那个女主人。这两根肋骨,断得有坏处,也有好处。一是让他彻底投奔了曹哥。筋骨断了,短时间无法出门作业,总得有一个养伤处,过去投奔不投奔曹哥,还有些犹豫,现在彻底死了心。本来他也可以不投奔曹哥,石景山一带,也有一个山西人的窝点,那里也可以养伤,但那里池浅王八少,从长远看,要安身立命,还是要投奔高处。比这更重要的是,投奔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替他找到那个真的U盘。他被人打伤了,拿U盘的厨子跑了;但U盘就是钱;上次他敲诈瞿莉,张口三十万,瞿莉没打磕巴,证明这U盘能值五十万;这样的买卖,不能白放过手。要想找到厨子和U盘,几个山西毛贼,难以指上;遇到大事,还是要靠曹哥这样的人。加上他还欠着曹哥鸭棚的赌债;让曹哥去找这U盘和钱,他从中提成;U盘找到,再与曹哥结账;也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各方面考虑,投奔了曹哥。待他躺到唐山帮的住处,浑身疼痛,但这天夜里,突然发现,疼痛之余,他下边有所骚动。他下边本来不行了,这些天着急的就是这事;为这事要去杀人;见到瞿莉的裸体,下边起来了;接着被瞿莉发现了,瞿莉一声尖叫,下边又被吓回去了;现在上身疼痛之际,下边竟自个儿又起来了。过去心里老怕,大概挨了小白等人一顿打,只顾怕小白等人,把心里的另一种怕给忘了;或者,心里的怕,被小白等人给打出来了。这时的起来,就跟前一次起来不一样。青面兽杨志一阵惊喜,这场打也算没有白挨,肋骨没有白断。下边能起来,比找到U盘,对青面兽杨志还重要。青面兽杨志,又成了过去的青面兽杨志。虽然身子不能动,脑子又活泛了。脑子活泛后,开始想刘跃进的去处。从半夜想到清晨,终于想到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