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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刘跃进(51)

作者:刘震云

“看你好半天了,找人对吧?”

老邢看这驼背老头,点点头。驼背老头:

“找的不是好人吧?”

这话有些笼统,老邢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也点点头。老头:

“我知道这人是谁。”

老邢绝处逢生,一阵惊喜:

“大爷,告诉我他是谁,我给您买一条烟。”

驼背老头瘪着嘴,像老邢平时偷笑一样笑了:

“年轻人,欺我糊涂是吧?我琢磨着,你发这么大的愁,不是件小事。一条烟能打发,你早抽烟去了。咱得做个小生意。”

老邢一愣。老头不说做生意,老邢还不太在意,老头说要做生意,老邢觉得这事有些苗头。问:

“大爷,您的意思呢?”

老头伸出三个手指头。老邢:

“三百?”

老头这次生气了:

“你是真想知道,还是假想知道?”

老邢明白老头说的是三千。同时明白这老头不是省油的灯。但灯不省油,才能高灯下亮。两人讨价还价,说到一千五,驼背老头领老邢往胡同里走。转过一个墙角,到了老头的家。原来他是这儿的住户。院子是个大杂院,里三层外三层,住着七八户人家。走到最里层,挨着一垛煤球,搁着一破自行车。老头指着自行车:

“这是贼落下的。”

又唠叨:

“我夜里睡不着,爱出门溜达。前天半夜出来,碰到一人在胡同里躲着,就觉得他不是好人。回到家里,没敢再睡。半个钟头后,外边有人在跑,我出来,两人跑了过去,一看就是贼。人我是追不上了,捡了这辆自行车。”

老邢有些失望:

“大爷,光看一自行车,找不到贼。”

老头有些得意,从自行车座下,掏出一张破报纸,抻开这报纸,报尾巴空白处,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顺义猪场老李,下边是一串手机号码。老头指着这字,断然说:

“这贼不是别人,就是猪场老李。”

老邢接过这报纸,看这人名和手机号码,知道这贼不是猪场老李;谁也不会把自个儿的名字和电话记到报纸上,又放到自行车座下;但想着这贼记这名字和号码,肯定和猪场老李有联系。本来线索断了,现在总算又接上了。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青面兽杨志骑的是外卖车,外卖车落在了严格别墅外草丛里;这辆自行车在胡同里,就不是青面兽杨志落下的,而是另一个捡青面兽杨志包那人落下的。老邢惊喜之下,没再嗦,掏出一千五百块钱,递给老头,推上这自行车走了。出门给猪场老李打了个电话,电话竟通了。老邢说自己想买猪,朋友介绍他找老李。老李是个哑嗓子,倒没含糊,告诉他猪场的位置,原来就在顺义枯柳树。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老邢开辆二手本田车,将这自行车放到后备箱里,张着盖子,去了顺义枯柳树猪场。到猪场找到老李,原以为杀猪的,哑嗓子,该是红脸汉子,谁知是个豆芽菜一样的瘦男人。老李问他,谁介绍他过来买猪,老邢从后备箱搬下那自行车,问老李认识不认识它。老李脱口而出:

“这不是河南刘跃进的车吗?”

老邢接着问刘跃进的地址,老李马上警惕起来,明白老邢与刘跃进并不认识,老邢也不是来买猪的,老李不再热情,睖眼问:

“找他干吗?他的自行车,咋到了你手里?”

老邢笑了:

“昨天夜里,去一朋友家。回来路上,霄云桥下,捡到这车。车倒没啥,后座上还夹一包,里面还有些东西,怕他着急。从车座下边,发现一张报纸,上边写着你的电话,便找你来了。”

又说:

“我想,他昨晚上是喝醉了。”

又从自行车后座下掏出报纸让老李看,又从本田车里,拿出昨天青面兽杨志的手包,当做刘跃进的包让老李看。老李还有些狐疑,老邢说:

“现在不兴好人,做回好人,还让人生疑。要不我把这自行车和这包放你这儿吧,你给这刘跃进送去。”

见老邢这么说,老李才相信了,这时摆着手说:

“你找的麻烦,你自个儿解决。这刘跃进,是一工地的厨子,工地在国贸后边,河南建筑队。”

老邢开车回到城里,转过国贸桥,远远看到一片建筑工地。其中一栋大楼,已盖到七十多层,大楼外挂着一安全标语,落款竟是严格的公司。老邢又笑了,原来严格老婆丢的包,就落在严格的工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但老邢没有告诉严格,直接去了工地。来到工地,竟进不来,被看料场的老邓拦下了。老邓夜里看料场,白天也兼看大门。如是找别人,老邓问清楚也就放进去了,说是找刘跃进,老邓问清楚又拦住了老邢。因老邓与刘跃进平日不大对付。不对付不是两人有啥过节,或你欠我钱,我欠你钱,而是两人不对脾气。加上老邓失眠,昨天夜里给刘跃进传电话,没传电话就睡不着,传完电话就更睡不着了,夜里睡不着,白天就没精神,正在丧气,便把这丧气发到了老邢身上。先是睖着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