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摇摇头。为我没有猜着而高兴: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在历史的旧戏中误会了一千多年。如果是这个显而易见和人人皆知的原因,我还找你干什么?总要有一个新的解释。”
我只好再猜:“要不就是为了政治?”
老吕摇摇头。
我骚着头说:
“为了社会的安定和繁荣?——不过这把你看成什么了?不成了社会不安定分子了吗?”
老吕又摇摇头,不介意地说:“这个也不是,一般我不介入政治。”
我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地说:
“我明白了,你们准是为了一个女人。老曹有这个毛病,为了一个女人,他就拿枪动杖的。当时为了一个沈姓小寡妇,他和老袁那场仗打的,我和许多乡亲的命,都白赔在里边。准是因为这个。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为了一个女人,他只杀了你们全家,而没有连累人民,这个结果也算不错了。你们一家也算死得其所。”
老吕又摇了摇头,说:“恰好也不是因为这个。”
这时我就有些犯难了。头皮屑搔下来一大堆,还是没有想出别的花样。我只好缴枪投降。我说:
“老吕,我真猜不出来了。你就原谅我的无知,直接告诉我吧。”
这时老吕摇头感叹:
“我说这是一笔历史的胡涂账,一些历史学家还不相信,还说我有些矫情。人们只顾接受我的教训,谁还计较我被杀的真正原因呢?历史原来就是这么稀里胡涂发展的,让我隐姓埋名了一千多年。人们只顾追求荣华富贵,谁还顾及一个老吕腔子上顶着碗大的疤在和家人相对而泣呢?一到阴雨连绵日子,我这腔子上就发疼发痒,躲在鬼坟地里在那哭泣。这种阴暗潮湿有天没日头的日子,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啊?”
说着说着,老吕又激动起来,又把我当作历史和人民的替身向我瞪起了猩红的眼睛。我接受了刚才的教训,不敢再让它往深里和不利于我的方面发展。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就像车毂辘转圈一样,又转回到了刚才的地步,老吕又要大光其火,让我不可招架和不可收拾。前车之鉴就好象老吕如何被杀一样,也是有教训可以汲取的。我忙接受教训,一方面提前说“我错了”,一方面在他还没有说出“你既然承认自己错了,你到底错到哪儿了”的责问,就急忙不道德地将火引到别人身上,以使自己脱离干系。那么把火引到谁身上呢?这里边也有学问呢。在老吕没有彻底发火将我的脑浆彻底挤完之前,我脑子里还是藏了一些小的聪明和小的出卖别人和保护自己的伎俩呢。如果这个人不如我——譬如是我的伙伴和柿饼脸,老吕不会满意,觉得发火的对象连我都不如,自己就会觉得掉价,感情面前就会出现阻挡,他的感情就会像洪水拐弯一样,根本不与伙伴和柿饼脸见面,会把更大的火气仍不变对象地发泄到我的身上;给他挑选愤怒对象,就像在关系方面给他挑选伙伴一样,如果这个新的伙伴不比旧的伙伴更有吸引力,他是不会满意和心理平衡的。失了的马大,走了的妻贤,他还会咬着旧的念念不忘,我不就脱不了干系了吗?于是我就给他想比我更加有吸引力的人物。那么对老吕更加有吸引力的人会是谁呢?就是这个社会的贵族了。谁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附庸风雅的人呢?正因为我是一个贵族边缘的人,老吕才把我单挑出来说心里话——现在我才明白了这一点;我再找替罪羊,只有找比我地位更高的真正的贵族,他才能忽视我的存在,去紧紧咬住他们。于是我说:“老吕叔,你说的都对。但这事不怪我们,只怪那么一小撮人。”
老吕恶狠狠地问:“你说,哪一小撮?”
我说:“怪那些贵族呀。他们明明知道真相,却不给你平反。你们在喝完麦爹利和办完舞女之后,就不能顾及一下历史上这桩血海般的深仇和冤案吗?你想啊,谁能给人在历史上平反呢?也就是这些贵族了。就是刘老孬和小麻子他们了。权力在他们手里。你责备我们管什么用呢?你应该去找他们!”
老吕想了想,果真上了我的当。他说:
“对,我应该去找他们,光对你们发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要把这些只顾自己享受、不顾人民死活的人,闹他个底朝天。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就等着瞧好吧。我压抑了这么多年,也借此事风光风光。”
我放心了。轻松地拍着手说“对”。还自作聪明地继续给他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