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普照的时候,我们往往忘记带一把雨伞
当我们在注意一个伟人前期思想的时候,往往忘记了他后期对于前期的否定
我们在上路的时候,往往忘记前人教导我们的一句话:饿不饿带干粮和冷不冷带衣裳
……
这时牛长富本人也一直蒙在鼓里呢。他还在那里为自己的大哥大地位趾高气扬和沾沾自喜呢。他也和常人和过去的人一样,一下就陷入了固步自封的陷阱。他在那里尽情享受着牛文海前期思想的阳光和雨露,而忘记了他的临终遗嘱——像懒惰的蝈蝈一样爬在前期的叶子上一动也不动了。老婆都怀孕了,接着还会发生什么变化呢?大好阳光之下,他没有预料到彤云密布已经形成牛文海舅舅的后期思想像锐利的尖刀一样已经游到我们身边接着就要扎入我们的心脏。尽管我们在历史上曾经有过相同的遭遇,但是我们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生活的辩证法开始卷土重来和反咬我们一口时,我们也习惯于按照过去的思路水来土屯和兵来将挡,而不知道事物的前期虽然都是重复的,但事物的后期每次都有创新让我们防不胜防。世界给我们带来的光明总是重复的,世界给我们带来的灾难却千差万别。当“牛顺香”来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按照“牛金香”灾难的思路去预防也仅仅想到她会不会跟着第二个小炉匠逃跑——看到她没有逃跑而怀了孕我们就感到万事大吉,而没有想到恰恰在这个时候,世界又花样翻新地让牛文海舅舅家出现了百年不遇的神秘死亡。仅仅在“牛顺香”怀孕两个月之后,仅仅是怀孕之后的一次肚子疼,牛长富用上次牛长顺和我一块接煤车用过的同一辆自行车载着“牛顺香”到镇上看病,她——也就是他——就遭到了灭顶之灾。——牛长富事后说,去看病的路上,两人路过一条小溪,穿过一趟桑柳趟子,边走还边说着相互安慰的话呢——多么温暖和可爱的新婚夫妻图呀。牛长富:
“现在怎么样,肚子还疼得那么厉害吗?”
“牛顺香”捂着自己的肚子:“好多了。别大惊小怪,不就是一个肚子疼吗?”
牛长富:“这种肚子疼以前有过吗?”
“牛顺香”的脸上突然有些羞红,“扑哧”一笑说:“当闺女的时候有过。”
牛长富:“当闺女什么时候有过?”
“牛顺香”:“那个时候有过。”
牛长富:“出嫁以后还有过吗?”
“牛顺香”:“出嫁以后还真没有过。”
牛长富:“出嫁之后怎么就没有了?”
“牛顺香”脸上又一阵飞红,朝牛长富背上打了一小拳头:“还不是让你……”
牛长富事后说,当他听到这话的时候,他的下边甚至有些骚动了。多么和谐的一对男女呀。牛长富还不依不饶呢:“既然让我那个了,既然已经没有了,现在怎么又有了?”
“牛顺香”:“还不是又让你……”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自行车来了个急转弯,两人只顾说话,“牛顺香”也是猝不及防,一下就从自行车上栽了下来,头一下就磕到地上的一块石头上,当时就磕出个脑溢血,立马就“格儿屁”和见了阎王。本来是因为肚子疼去看病,现在去见阎王却是因为脑溢血。历史的辩证法就是这样扭曲。事情发生得就是这么急速。牛长富事后在坟上痛哭道:
“早知这样,我就不带你去看病了。”
“肚子疼的时候我们还有说有笑,怎么摔下来就成了脑溢血呢?”
“都怪我转弯太急。”
“肚里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呢。”“以后我平生最大的志愿,就是要消灭世界的急转弯!”
……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当我们看着进着坟墓的“牛顺香”和戴着白帽子在坟前痛哭的牛长富,我们才感到世界上阴风阵阵和这个世界的猝不及防。我们才感到只相信牛文海舅舅的前期思想在那里盲目地乐观对他的后期思想和临终遗嘱有了忽视是多么大意吃亏就在眼前。你不注意还真不行呢。你不跟着提高最后吃亏的就是你自己。但事情还没有完呢。世界给我们的预兆和警告还在继续发出。当我们在为“牛顺香”的突然死亡而瞠目结舌的时候,当我们还没有从同情牛长富的气氛中走出来时,让我们更加吃惊和猝不及防的是:牛长富也突然“格儿屁”和不见了。我们刚刚还能闻到他在坟头哭“牛顺香”,现在就该真正的牛顺香来哭他了。上次“牛顺香”得的是脑溢血,这次牛长富得的是羊羔疯。在“牛顺香”去世两个月之后,他正在地里像他爹一样铲草,突然就像着了魔症一样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身子像被剁了头的鸡一样在那里蹦跳,接着就恢复了平静,两腿一伸,完了。一切还是那么突如其来,就像他的媳妇“牛顺香”从自行车摔到地上得了脑溢血一样让我们猝不及防。我们刚刚还在吃惊世界的预告,接着晴空又打了一个霹雳。我们从小和牛长富在一起割草,也没见他犯过这个病呀?我们倒是见他高抬胳膊拿着镰刀头在街上匆匆走过,这能说是将来神秘死亡的一种预兆吗?——比这更让我们吃惊的是,当神秘死亡接二连三地降落到牛文海家族时,我们看到当初穿著红嫁衣在雪地上蓦然回首的16岁的牛顺香就开始在四个月中不断从另一个四连环的村庄回到我们的村子来哭她的接二连三死掉的亲人。先是她的爹爹牛文海,后是她的嫂子第二个“牛顺香”,接着就是她的哥哥牛长富。这个让我们接二连三替她伤感的姑娘。我们亲耳听到她趴在最后一座新坟上说出这样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