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想说的是,能两个姑娘同时给一个客人按摩吗?”
斜睨姑娘当时就楞在了那里。看来这是她从事皮肉生涯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提问。但在气氛的感染下,她竟也无师自通地只是从气氛和表情和语言信号的传递上马上就跟白石头学会了将错就错。她在转念之间,就停止了自己的吃惊和发楞,而在那里笑吟吟地说:
“我的妹妹现在正好闲着。”
于是两个人就会意地相互看着笑了。萍水相逢的人,能这么快地心领神会和相互默契,能一句话穿过好几个层次的双关语和多关语,人世之间,也只有在这种场合了。这种场合真让人感动。白石头简直想说:
这是一个多么人道和让人放松的地方呀
……于是等白石头精疲力尽地从按摩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两个同样精疲力尽的按摩女真诚而又无奈地说:“先生,你各方面都是一个伟大的人。”
这时白石头倒突然有些想念牛文海。甚至牛文海一下就超越了女兔唇——你躺在病床上的伟岸的身躯——来到了他面前。于是他有些黯然甚至突然有些愤怒地说:
“我还代表着另一个人呢!你们是两个,怎知道我就是一个呢?”
把两个按摩女吓了一跳——认为他神经出了毛病。当然,等他告别了按摩女和牛文海之后,女兔唇又越过了按摩女和牛文海回到了心中。他还是那么向往简单和想摆脱复杂。他还是那么迫切地想见到几年前的梦中情人。一段未了的姻缘,原来却在这里。这个动不动爱说“狗屁”的女人。三天之后会怎么样呢?当我们会面在你的法式酒吧里。是在房车里呢还是在卫生间?是在堂皇的宾馆还是在凌乱的私房?是在人群涌动的吧台背后后还是在人去楼空杯盘狼藉的现场?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你是一个有情调的人。你是一个住过巴黎的人。你是一个固有的梦想——记得10年前,一次在山中闲走的时候还想起她呢——本来已经淡化现在又被你重新提起于是像老房子着火一样就没个救了。——你是一个不同于按摩女的人而这两个按摩女恰恰是因为你在生活中的提起而带来的——生活的辩证法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她们就是你的准备和开始——虽然她们是庸俗的妓女,你是优雅的巴黎女人。为什么庆典非要等到三天以后呢?明天就不成吗?白石头这时竟有些跃跃欲试和急不可耐。但等到了第三天早晨,在他准备去赴庆典的西服时,女兔唇的请柬却突然找不到了。记得是放在一个口袋里,现在它却不翼而飞。没有请柬就没有地点,没有地点就没有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出路,没有出路就没有指望。女兔唇远在巴黎的时候,你们还可以天天通过通信来娓娓谈心——虽然这心谈的也是阴差阳错每个人面对的都不是对方而是十几天之前的过去和死去;你们越是谈心,越是什么也没谈——但那毕竟在形式上还在说着什么和找着什么,就像我们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喃喃自语和盲目寻找一样——虽然我们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但是我们的嘴唇起码在动;虽然我们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但是我们还在寻找——现在你们近在咫尺因为一个请柬的丢失在该见面的时候却见不了面。如果一切没有丢失,也许多年后的重逢也就那么回事——不管是在后台或是在卫生间,不管是在堂皇的宾馆还是在凌乱的私房,没见面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很新鲜,真见了面觉得它也就是世界会面的一种——说不定还会感到失望呢,说不定还不如上一趟按摩院呢,看上去高雅和优美的巴黎女人,还没有庸俗的妓女更加孟浪和狂放呢。——但是现在因为请柬的丢失就使这会面变得格外神秘和宝贵。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真是走了的马大和死了的妻贤。你在那里感到没着没落。你在那里感到失魂落魄。你在那里感到生活的机会全让你给错过了。这时你连按摩院和牛文海都没有重新提起的精神。不重新寻找回来这个请柬你就等于丧失了整个世界,为了找回请柬白石头在屋里东奔西突和掘地三尺。找着找着,突然想起应该在什么地方,但是真到那里去找,一切还是一场空。这时白石头为了自己的大意和孟浪直想扇自己的脸。最后该找的地方全找遍了,请柬还是没有找见。本来觉得等待的三天时间很长,现在因为两手空空觉得赴宴的当天时间就特别短。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中午到了。下午到了。太阳已经偏西了。已经是五点了。女兔唇法式酒吧的周年庆典就要开始了。找了一天一无所获的白石头这时绝望地倒在自己床上,一切都没有指望了。如果再迟一个小时,就是再找到请柬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知道口渴也不想喝水是什么滋味吗?知道饥饿也不想吃东西是什么心情吗?请看一看现在没有找到请柬的白石头——一个多么伟大的人物呀,大江大海刘贺江牛文海都没有难住他,现在竟在一个小小阴沟里翻了船。事后白石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