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是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
就这样,大家只知道孬舅的欢乐,不知道孬舅的痛楚。只知道孬舅秘书长当着,模特睡着,整天都在福窝里,想不到他和俺妗之间也有矛盾;时间一长,理想、志趣、吃法、睡法,也有差异,也有裂痕,也有心灵不交叉、尿不到一个夜壶的时候。秘书长也是人嘛,也没有生活在真空中嘛。在我们高兴或悲伤的时候,我们恰恰忘记了一点:孬妗的出身固然是贵族,但孬舅以前可是杀猪宰羊的屠夫;孬妗虽然姓冯,俺舅可是姓刘;单从出身看,他们之间怎么会不发生矛盾呢?这也是曹成、袁哨始料不及的。从这一点出发,我对俺舅有些同情。
我与孬舅一人骑一头小毛驴,站在丽晶时代广场上。当孬舅对别人诬蔑他有同性关系倾向并由此涉及到孬妗时,他有些愤怒和无奈,仰天长啸,我有些愤怒和同情。当我想安慰他两句时,广场上许多不同皮肤的男女听到这里仰天长啸,本来他们之间的谈话都是在作假,他们都支着耳朵注意我们的一举一动;现在见这里有仰天之声,似乎给他们提供一个跟秘书长打招呼的机会,所以都蜂拥而至,不顾演台上的现代舞,纷纷高举着溜溜的麦爹利,想跟孬舅说话,想弄清孬舅仰天之声的原因,好回去作一个报道或是作一个向别人吹嘘的资本。但他们想错了,孬舅什么人没见过,孬舅怎么会理他们?他们的所思所想,孬舅一清二楚;孬舅脑海里所翻滚的东西,他们却一概不知。何况这种众人围着一人转的场面,孬舅见得多了,已经烦了,腻了,所以没理他们,眼睛没看任何人,似乎这种蜂拥的场面根本不存在,只是小声对我说:
“看这些人多么费劲。”
接着摘下眼镜,皱了皱眉。围在我们四周的武装警察见孬舅摘眼镜皱眉,马上采取行动,抄起了防暴盾甲,开始将人群往四周推。人群一边后退,麦爹利泼了一身,还不忘向孬舅搭话,镁光灯继续闪烁,企图孬舅能回心转意;但孬舅仍对他们置之不理。众人见孬舅无望,开始把希望寄托到第二代的我身上,纷纷向我打招呼,将各种镜头对准我,许多人在高声喊话:
“小刘儿,刚才秘书长叹息什么?”
“他脸上怎么有亮晶晶一颗东西,那是什么?”
我到底是年轻,这种场面见的少,想出风头,又想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显示自己的幽默,所以高声喊了一句:
“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方才到腮边。”
众人大笑,将时代广场的气氛推向了一个高潮。在场的记者根据这个回答,又根据定向窃听器的记录,到底知道了我们谈话的一星半点,知道涉及到了同性关系,于是第二天将这些星星点点见着报端,由此也促销了我的两本书。但我们谈话的核心涉及到谁他们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又会在世界上引起一场混乱。对我与众人乱打招呼,孬舅也没有责备,见怪不怪,一笑了之。本来我想安慰孬舅,被众人这么一冲,悲剧变成了喜剧,刚才的气氛没有了,情绪连结不上。我有些遗憾,也有些惭愧,因为这一切是我引起的。孬舅又没有责备我,不为一时一地不受安慰、气氛变换而影响自己的情绪。到底当了一段礼义廉耻的秘书长,心胸比以前大了许多;相形之下,倒是我小肚鸡肠,自己在那里玩小九九。这哪里是要安慰孬舅,这简直是在借孬舅的不幸来开创自己的人生。可见后来孬舅下台以后,我又与孬舅争执当年是我的肤浅。从潜意识讲,肯定又想借此纠缠些什么。怎么话题一提到孬妗,自己就那么扯住不放,潜意识中有什么性成份吗?悲剧变喜剧以后,我不知趣地仍想找回安慰的气氛,借此再谈谈孬妗,孬舅感觉到这一点,立即摆了摆手,拿出政治家的风度和策略,一方面不屑追究我潜意识中的龌龊,同时借气氛的改变,把话题从泥浊中拽出来,绕过孬妗,重新开辟一个话题,开始谈他的奋斗经历,藉以敲打我同时也教育下一代。我只好跟着他的思路转变。他说,当年他离家出走之初,在一个火车的餐车上当服务生。从一个餐车服务生当到世界的秘书长,中间的人生道路有多么漫长?看着现在秘书长当着,模特搂着,前呼后拥,岂不知背后的坎坷人生中有多少人间血泪。他倒骑在毛驴上感叹地说:
“百十年哪,不容易。”
这毕竟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我立即也严肃起来,说:“舅,是不容易。”
孬舅:“比你写Story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