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们赶紧回家做饭,大家吃过饭,都在东庄土台子前看样板戏了!”
接着村中的大喇叭就开始了重复的广播:
“今天晚上有戏!”
“吃过饭一给牲口添槽,马上就开始!”
“剧团已经进村,剧团已经进村!”
……
再也找不到这么精美绝伦和巧夺天工的理由了。于是姥娘和留保老妗像听到上帝的福音一样,都不约而同地从桥上站起来,马上抓住这个契机和理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谈话——为了这个插入,30年后我们又是多么感谢当年的王喜加表哥和样板戏呀——30年前姥娘和留保老妗对于历史机遇的适当把握和当仁不让,让30年后的我们从另一个方面对你们又是多么地崇拜呀——30年后我们因为自己的迟疑让多少历史机遇从我们面前白白流过——姥娘和留保老妗斩钉截铁地说:
“婶子,咱们今天就这样吧,咱们赶紧回家做饭!”
“他妗,今天就这样。晚上大家还等着看戏呢。”
……
结束得毫不留情和毫不拖泥带水。就像谈话之中现实对于历史的拋弃一样。连一个让人遗憾和惭愧的过渡的空间都没有留。姥娘和留保老妗,你们是大将风度。从此,一个精美绝伦的下午,像那灿烂的夕阳一样,开始保留在我们东西庄的桥上。同时,当姥娘和留保老妗果真急急忙忙分了手回到家,回到家赶紧做饭,做了饭我们一群小捣子赶紧“呼噜呼噜”地吃饭,吃了饭赶紧看戏——在看戏的过程中,为了这共同的利益和兴奋我们甚至都忘了下午因为一块艮肉而和姥娘的面和心不和,这是不是也是这精美绝伦的下午和谈话、收场和结尾的一个余音呢?
附录一
东西庄的小桥在经过那次下午之后,从此休息。它并不是不夜的城24小时营业的店——桌椅、盘碟、从来不得休息,那是一个多么惨白和疲劳的店呀。
附录二
1969年东西庄的桥的真实故事是:我从镇上捎回来一块熟肉,姥娘切下来一块送到了东庄留保老妗家,然后留保老妗将姥娘送到东西庄的桥上。接着留保老妗急着回家去喂猪,姥娘急着回家去照顾小弟——记得小弟那几天正在发烧——两个人匆匆忙忙就分手了,并没有在桥上坐下来。小弟现在还常说,1969年发烧不是闹着玩的,记得姥娘给他炒了一碗平日不见的鸡蛋,但是这时只看到眼前黄黄的一片在那里飘,最后一点也没吃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最后还不是被你们两个捣子给渔翁得利地吃掉了?——30年后让我们惭愧一笑。
附录三
还有一种可能,那块熟肉并不是俺姥娘送去的,而是我代她送到了东庄留保老妗家。记得当时留保老妗还不在家,正好到邻村闺女家串亲去了,只剩下她孙媳妇在院子里刚收工回来——好象在用盆里的水擦洗身子,看着这块肉,不住地笑着说:
“还是让老奶(她的老奶,就是俺姥娘。)吃吧。”
一边就接过了那块肉,嘴里还说:
“你看老奶,有什么都想着我们。”
等等。也是一片模糊——肉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她孙媳妇撩起褂子擦身的那一剎那,两个晃动的白奶,让我一阵晕眩。
附录四
比这更重要的是,30年后留保老妗和俺姥娘都已经去世了。一切都人去桥空。记得姥娘生前,留保老妗确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卷四·第七章 王喜加
与女兔唇的通信已经无缘无故中断好长时间了。甚至你已经想不起因为什么引起了书信的纠葛和中断。芥蒂已经存在,但是我们找不到引起芥蒂的原因。再与这朋友见面,我们的苦恼已经不是与这朋友结下了面和心不和的芥蒂,而是想不起与他结下芥蒂的原因。我们看着他在那里说话,看着他的嘴在动,其实我们在那里努力回想裂缝的源头。同时我们找不到一个能打断谈话和站起来就走的理由。也许我们突然兴奋和惊喜地想出一款——是它引起了我们的芥蒂,但是惊喜过后,我们又感到绝对不是这样,这一条线绪的抽出太说不出口。不但放到朋友身上不当,就是放到自己身上也显得太轻飘——这样的理由怎么能使我们断绝一个朋友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我们为什么要结识这样的朋友呢?原因倒不在朋友身上而在我们结友上了。接着我们又感到一阵惊喜,又找到一个理由和缘起,这次可比上次的理由要五彩缤纷和有说服力;但是我们接着再往深里想,我们又有些无精打采了。原来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貌似压得住阵脚其实还是缺乏广阔的社会背景啊——也许还不如第一条理由呢;第一条理由虽然有些单薄但是听起来还有些自然第二条理由乍听起来电闪雷鸣仔细一推敲就有些虚张声势连基本的朴素、自然和可爱都失去了。这时你甚至都不敢想第三条理由了。你算是砸在这朋友手里了。——因为芥蒂永远不清不就等于它永远存在吗?你和这朋友不就要永远藕断丝连和永远不能打断他的谈话站起来就走吗?面对好朋友你可以来一个硬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