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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30年后想起来,当时我们对这特殊的新年和万山丛中一点红风雪之中有灵魂花轿之中有气氛的到来的迎接和欢呼又是多么地肤浅和苍白呀。本来我们是深刻的,我们把它化成了肤浅;本来我们是热烈的,我们给它化成了苍白。我们是多么地不会迎接生活——当新生活和新启示突如其来地到达我们的面前的时候,我们怎么能这么毫无知觉——一厢情愿——感情而不是理智地让它一闪而过呢?神的启示就这么被我们忽略了,天地的灵光就这么被我们错过了,生活的主干就这么被我们胡涂的枝叶和绿叶给掩盖了,好汉就这么被众多的庸常的人给淹没了,桩就这么被篱笆的延伸和无穷无尽给包围和吞噬了。——当时我们虽然看到了风雪和红轿的交融,我们激动了跳跃了和欢呼了,但是我们还没有像墙上的标语和口号一样将它本来所具有的灵魂和闪光——生活之筋——给抽出来——本来是不日常的,现在倒让我们给弄日常了——我们仅仅在那里看到一个诗意的景象就忘了去抽冰冷的生活之筋——恰恰忘记了满墙和标语和口号——就在那里跳跃和肤浅地叫喊:
“露头了!”
“花轿来了!”
“风雪之中的花轿真好看,像一朵腊梅!”
“花轿之中的风雪真好看,像满天的蝴蝶!”
“可来了!”
“还好,没有误事!”
……
怎么没有误事呢?事误得大了。因为我们在赞赏腊梅和蝴蝶的同时,已经将我们的面瓜哥哥给忽略和推到深渊里去了。我们还浑然不觉。我们还不以为意。我们还觉得这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始。啊,腊梅;啊,蝴蝶。——啊,上帝;啊,真主,仅仅从这个意义上,请你原谅和拯救我们这些永远迷失在水火和风雪之中、见芝麻不见西瓜、一叶障目和让巴掌山挡住眼的子民吧。因为30年后我们才知道:
腊梅和蝴蝶飘升的时候
就是面瓜哥哥悲剧的开始
娶亲和满墙的标语和口号怎么没有联系呢?
它们之间的联系,无非是世界根本规律的一种暗合罢了
腊梅盛开之时,就是恐惧和担忧的开始
蝴蝶翻飞之日,就是刀光剑影的开始
……
面瓜娶得新娘叫牵牛。牵牛当年19岁。公平而论,就容貌而言,——自老梁爷爷开创村庄以来——牵牛是百年之中嫁到我们村庄的第一美人——连疯疯癫癫的吕桂花都不能和她比肩。有了吕桂花可以没有牵牛,但是没有牵牛我们就无法比较吕桂花。牵牛长得端庄秀丽,雍容大方,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脸儿圆圆的,眼一睁就亮,光一闪就聚,唇不点而红,嘴一动就风情万种;敛息呵气,让你觉得有千般怨恨;望你一眼,让你觉得自己欠她许多。低头没有看你,你已经觉出她身体的气息;扬脸看你,又让你觉得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把握。我是进呢还是退,我是走呢还是留呢?如果说吕桂花身上仅仅让你有一种爽朗和妖娆的感觉,那么牵牛让你觉得有一种大事就要来临一切就要发生的紧张和急迫。见了吕桂花你会浑身骚动,见了牵牛你会提心吊胆;见了吕桂花你扑上去就要亲嘴,亲嘴的过程随着众人的一阵阵哄笑将一切冰释和消解,见了牵牛你感到有些羞恼和急迫马上就想上床——而你想上床她又怎么想呢?她还在那里低着眼睛坐在床边用一根铁棍子拨火呢——一边拨一边在那里说:
“怎么还不进来呢?”
这个时候屋外可能又在下着另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上还是不上,走还是留下;上了会怎么样,不上又会怎么样;她让上还是不让上,让上怎么样不让上又会怎么样,一步步都让人踌躇和苦恼。这是她不同于吕桂花之处——她不但不同于吕桂花,也不同于我们见到的其它任何人呢;其它人虽然也有牵牛这种类型的,但在这种类型中的其它人起码不是:
1.她不是1969年的牵牛。
2.她不是我们村庄的牵牛。
3.她也可能是1969年我们村庄的牵牛,但她决不是那场风雪带来的万山丛中一点红的牵牛——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在没有见到其它人的时候就先闻其声,我们在没有急迫的时候就闻到了她的气息,我们对她有些先入为主——又是在那纷纷扬扬的风雪天。如果你非要在人群中找到牵牛的相似,也只能找到1969、村庄和大雪的相似而找不到牵牛,你只能找来如牵牛一样的腊梅,但是你找不到像腊梅一样的牵牛——牵牛是再也不见了,牵牛再也不能失而复得了——说得再明白和彻底一点,你就是能找到一个牵牛我们也回不到1969年的心情和大雪纷飞的夜晚了。就好象你找回了一个五年之前的女人我们已经没有心情一样。——风雪已经远去了,1969年离现在已经30年了,我们苍老的心上——当然你在这里写苍老恰恰是不苍老吧?——和我们不灵便的腿脚——你这里写不灵便恰恰就是灵便吧?——已经回不到当年的时光了。已经找不回雍容华贵含羞带露可以与我们爽朗的吕桂花相媲美的另一种风味和风情的牵牛了。当年19岁的牵牛,你好。面对着当年满墙的我们所要回忆的标语,我们只能隔着岁月送上这么一句问候。我们想说的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