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引他来,那天也是他自己要来的。我们不过碰巧在吕桂花家的门洞里遇上罢了。”
但秃老顶在这里又犯了一个错误,即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行,他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责任收缩了一下——这种常人常犯的错误现在一下就露出了破绽一下就被别人抓住了本来他想将事情说清楚现在反倒说不清楚了本来他的罪责也不大现在他倒一下跳到屎盆子里了。因为他刚说完这句话,刘屎根马上抓住了他话的尾巴:
“什么,你们是在吕桂花家门洞里碰上的?怎么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在街上就走在一起呢?还边走边笑,走着走着就进了吕桂花的家——现在看你还怎么赖!”
这时你还有什么反击之力呢?本来你在街上或是门洞里碰上都无关紧要,都不能说明就是你引狼入室,但是正因为你在开脱的时候愚蠢地在距离上玩了一个花活于是你就被别人抓个正着接着你就像炉灰扑到身上一样说什么也拍打不下来。你为了叙述中间的一个小小的错误,反倒证明了你事实上摆脱不开的血海般的干系。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你拼命揪自己的前襟也没有用。这时不是你证明白石头能打电话的时候了,这时吕桂花也救不了你了。抓住了秃老顶,我们甚至把当事人刘久祥也忽略了。我们把对刘久祥的仇恨一下都集中到了秃老顶的头上。这时刘久祥倒是趁虚而入更在那里如鱼得水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就是群众运动的特点。使我们显得更加可怜的是,也许那个朝气蓬勃的年青人刘久祥,和一个如花似玉的花媳妇在那里恣意调笑的时候,他根本还不知道我们这群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旁听者内心的痛苦和煎熬呢。因为我们发现有时他说了一句俏皮话,说到得意处和吕桂花在那里弯着腰“哈哈”大笑的时候,他往往还要知心地把我们当做一伙地向我们看一眼或是眨一眨眼呢。这个时候我们就显得更加可怜了。他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内讧呢,他还不知道秃老顶为了他而承担的沉重的历史责任呢。他还不知道秃老顶头上的一个屎盆子就是他亲手制造的呢。他还把我们当成一群不通人事的毛孩子呢。他像吕桂花一样对我们视而不见呢。由于这种视而不见的双重表演和在我们头上的屡屡上演所以等一种特殊的契机终于来到我们可以恶毒报复的时候我们就显得毫不心慈手软。不是不报,时间不到,时间一到,一定要报。所以当有一天吕桂花又在那里洗完自己的脸抹着自己的香脂有一搭无一搭和我们扯着闲话等侍刘久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严肃地视而见地告诉我们——不是以前在我们和吕桂花之间有两断著名的诗或流行音乐吗?一首是:
亲爱的三斤花的心
花的心里装得是三斤
……
另一首是五矿的大喇叭传出的:
牛三斤 牛三斤
你的媳妇叫吕桂花
吕桂花问一下牛三斤
最近你还回来吗
……
以前在骆驼还没有闯入的时候,我们在吕桂花新房里自己玩耍,玩到高兴处,玩到趣处,也常常高声地用稚嫩的公鸡嗓子在那里唱:
亲爱的三斤花的心
花的心里装得是三斤
……
或是:
牛三斤 牛三斤
你的媳妇叫吕桂花
吕桂花问一下牛三斤
最近你还回来吗
……
一人领唱,众人呼应;大家唱着唱着,就笑着倒在了一起——那时不管你怎么唱,吕桂花都在那里笑着不语或是笑得前仰后合——这就从客观上更加鼓励了我们,或是有时也干脆加入我们的合唱——在众多的童声中又叠加出一个高拔的女声,那合唱就显得更加昂扬和意味深远了。但是现在由于刘久祥的加入,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唱这两首歌也忘记唱了——骆驼来了,狼来了,我们在担心和恐惧、自责和懊悔,我们在抓内奸,歌与欢乐,早已离我们远去了。但是在我们这群公鸡忘了有半个月半个月吕桂花的新房里不闻歌声的时候,吕桂花在洗完脸和抹着香脂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这歌。令人感到气愤的是,她想起这歌不是因为她突然对往昔的生活有了怀念对目前的刘久祥有了厌烦现在要和我们共同回到那欢乐的时光——我们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回转呢。而是她开始对这歌我们会不会突然想起来——我们在目前的情绪下怎么能想得起来呢?不是你的提醒,我们倒把这歌给忘了——突然在刘久祥面前唱起来使她感到尴尬和无处呢?会不会使他们之间突然都想起什么暂时出现冷场和自责呢?——她担心的仅仅是这个并且开始为这个而未雨稠缪了——她可想得真周到——为了他——而这时你置我们于何地呢?你怎么一点就没有考虑到我们的情绪呢?于是她在那里洗完脸一边抹着香脂一边往地上洒着洗脸水一边突然想起什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