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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39)

作者:刘震云

怎么样,没有想出来吧?我猜你就想不出来。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在我面前,还充什么大眼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现在就把这句话的谜底给揭出来,让你死也死个明白。能让你明明白白死,就是舅舅对外甥的情谊了。世上多少冤死鬼,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的死因,他们不也死了吗?人世沧桑,历史从来都是大而化之,你连个贵族也不是,谁能关心你的死活?一杯黄土遮风流,问题是:你生前风流过吗?你的冤屈是双重的。你的双手伸出来,是一片空白。你手上没有你人生留下的痕迹。既写不出“水”,也写不出“火”。当初你在曹丞相身边是怎么呆的?你的手还流黄水吗?它就跟丞相的脚学了个皮毛吗?当初我们一块挑兔子去看丞相,你还嘲笑我不是贵族,没见过大阵仗,现在怎么样?一千多年过去,我能像你一样没有一点长进吗?见一个姑娘,先是手,后是背,顺着胸膛到大腿。小姐,我给你看一看手相。你一边看相,一边摩挲她的小手。哎,冰凉的小手。看她是否有反应。如果眼里有反应,事情就有了一分;然后你大胆地又似乎是无意地摸一下她的背,如果她伸手挡住了你,事情也就完了;如果不挡,还有些顺从,或者半推半就,事情就有了二分;接着就可以大胆地不失时机地把手放到她的胸膛上……接着就不用我再教你下去了吧。与一个女明星在森林公园里呆了一晚上还毫无结果,就好象出一段话给你20分钟你还猜不出来它的含义一样,只能让人嗤笑而不会对你有丝毫同情。你对同性关系了解多少?就与他们裹在一起,可怜哪可怜。我这人就这个脾气,见不得矬人,一见矬人就来气。你就伸出你那空白的手,亮出你那空白的心和空空荡荡舌苔吧。我把惩治你们这帮鱼龙混杂的同性关系者的话的谜底给亮出来,看你们如何反应。这句话的谜底是:

给你们家园

你们一定吃惊吧?你们一定欢呼吧?你们一定认为你们的阴谋得逞了或是你们的斗争胜利了吧?广场上没得到的,老孬卧室里得到了。旗帜、口号、裸体舞没有得到的,巨峰葡萄、大屁股和吃盒饭的咂巴声得到了。这就是最后的斗争吗?你们惊喜之余,肯定对自己的胜利还有些怀疑,你们以为自己是在苍天白日梦中,你们使劲掐自己的大腿,当你们明白自己确实还清醒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胜利就在眼前时,你们中间的好几个人,都犯了心脏病。接着你们就到了巴西的狂欢节。你们跳起了桑巴舞。我们有了家园。我们再不是无家可归流浪街头和厕所的从物质到精神上的放逐者。我们再也不用像狗一样为寻找结合的场合而四处疯头野脑地乱跑;最后又被可恶的人发现,用一根棍子插在我们中间,挑着我们给抬起来。人们,你们卑鄙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你们一夜一夜鼓捣,我们管你们了吗?我们抬你们了吗?我们还在黑夜的寒风中给你们看门。最后你们又厚颜无耻地抬起了我们,似乎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厚颜无耻的动物。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真理了?现在不同了,我们的旅游和朝圣有了结果,我们找到了真理,我们得到了解放,我们有了自由。从此我们可以大胆而放浪地生活。这一切都因为:我们有了家园。家园对于一个人是多么重要。我们有了房子有了地,有了牲口,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们不用再拉着一条棍子四处讨饭。给个老婆搂着,生个孩子抱着。我们不是些多么各色的人,我们也准备在我们的家园里,使用你们异性关系的称呼。我们不准备在皮毛而不是根本、外表而不是内心上故意与你们唱对台戏。是谁使我们当家作主人?是谁使我们从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现在有了家园?我们的解释是:这里没有上帝,也没有救世主,这是我们自己斗争的结果。这是广场和床、屁股和嘴的咂巴声的我们自己的胜利。总之,上帝死了。——这就是你们要说的话,对吧?你们要说的话,我都替你们想好了。接着你们还想说,从今往后,我们还要在自己的家园建立自己的法律和制度,建立自己的公路和铁道,你们的铁道宽,我们的铁道就建得窄一些;你们的铁道窄,我们的铁道就宽一些;反正我们不跟你们对接。你们的火车,别想开到我们的领地。飞机、卫星、宇宙飞船,也别想越过我们的领空。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与可恶的异性关系告别的时候来到了。世界的彻底革命,就从这里开始。对吧?——但是,请你们不要高兴得过了头。这场不流血的革命、这场非暴力的战争,到底谁胜谁负,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出水才看两腿泥,笑到最后,才算笑得最好;谁能一出戏唱到天黑呢?谁能一把葛针捋到头呢?亲爱的同性关系者朋友们,你们在自己的阴谋过程中,就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和漏洞吗?你们不觉得自己在满腹韬略、运筹帷幄之中,也有些小小的可爱的天真吗?你们不知道在自己的阴谋实施的同时,别人也在酝酿更大的更毒的对付你们制服你们的阴谋吗?你们在编织自己圈套的同时,就没有想到在你们之外会有更大的圈套在等着你们吗?贤甥,你和你的同谋们编织的美梦,就要在孬舅的谜底前破产和灭亡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狡兔三窟,每一个窟窿面前都给你们挖好了陷井,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你们的对手是谁你们掂量过吗?我是礼义廉耻秘书长。说起练人、整人、骗人和将人置于死地,中东的战火我都经历过,我的经验不比你们丰富?我从政的历史说起来可以从三国时候算起。虽然那时杀猪,但当时的曹丞相说,不要小看杀猪,这个行业离政治近。集一千多年的人生斗争和周旋经验——一千多年就得有个一千多年的样子,我总觉得二杆子脾气,直来直去总不是好办法,就好象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不是好的中医或西医一样。瞎鹿的表演,还要在镜头前讲一个欲左先右,何况我们?杀猪杀屁股,看似那里肥胖,其实并不致命。对付这帮同性关系者呢?你们要家园,我偏不给你们家园,“研究研究”,等双方顶上牛,我的处境是什么?就是在你孬妗的屁股和巨峰下边喘息。这时要彻底解决冲突,无非两种办法:要么用血性的手段去镇压他们,这手段简单实用,但吃的时候好吃,拉的时候不好拉。另一个办法就是,答应他们的要求,给他们家园。但这等于缴械投降,等于白中别人的圈套失去你的老婆也等于失去你自己那还不如自杀。那么又不沾血又不自杀的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就是用我的办法,表面上答应他们,用草哄着他们走,一哄哄到屠宰场,那时再看他们无可奈何认贼作父地哭喊吧。说到这里,你孬舅过去说过的口号“不行挖个坑埋了你”,现在看是有些落后了。我答应你们,给你们家园,但是给你们一个什么家园呢?我再告诉你这段话谜底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