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丝·前孬妗的旁白解说到这里,天幕上和舞台上的我们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大漠、故河道和吹着的风。风吹着的旗杆、死去的战马和战场。旁白就响彻在这样的天空。一切都如愿以偿了。台上就剩下一只在长河落日圆的故河道和古战场的背景下的孤独的小天鹅了。不用说,这场舞蹈是跳得多么地精彩和别开生面呀。我们从来没有欣赏过这样的舞蹈和艺术。一切都不是人力和人为所能玉成的。如果那样能成的话,它怎么会这么滴水不露和天衣无缝呢?你挑不出什么缺点,你找不出什么毛病,剩下的你就是发呆、发傻,张着嘴看不够感到一步步都惊心动魄。等小天鹅已经在那里做出结束的定格动作,我们一下还没有从剧情中解脱出来呢。太感人了。太让人出不去了。一定还会有些什么吧?但是我们确确实实看到,天幕和银幕上已经在童声合唱中拉出演职员名单和赞助单位的名称了。舞台上紫红色的帷幕开始自上而下一步步落下来了。等我们终于从剧情和自己的表演中惊醒过来,接着当然就是疯狂的欢呼声和暴风雨般的掌声了。这时大幕又拉开了,小天鹅屈着身子和撅着屁股已经在追光中向我们谢幕了。戏真的就要散场了。我们这次真的就要寻子觅爷和搬凳子回家了。在人声嘈杂的回家路上,我们还赞不绝口地说:
“真是比美眼·兔唇和莫勒丽·小娥的舞蹈强多了。”
“看了咱姑姑这场小天鹅独舞,别的小天鹅的舞——不管是过去的和未来的,都业已是没法看了。”
关于这场舞蹈的演出效果,呵丝·前孬妗也明显地有些得意忘形。她后来在回忆录中说:
“当时片子和队伍还是过得太快了。片子都已经完了,我还有许多解说词和话外音没有念完呢——大约刚刚念了一半!”
又写道:“当我谢了幕在后台卸了装一个人往家走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世上没有知音和从此世上无对手的苍凉!”
又写道:“当时我唯一担心和感到自己残酷的是:我把舞蹈的路已经走绝了,接下去的小天鹅怎么办呢?”
卷三·第八章 欢乐颂:四只小天鹅独舞之四
寡妇·包天出场的戏装是前清旗袍。说是旗袍,其实也不完全是旗袍。前清旗袍的腿叉开得没有这么靠上呀,顶多开到了小腿肚那里,而现在一下就开到了大腿根。不过当她出场的时候我们首先迷惑的还不是它衣叉开得高低,而是怀疑这旗袍本身是不是穿错了呢?不是说要跳小天鹅的舞蹈吗?不是要统一着装吗?不是要穿翘起的羽毛服吗?——脚尖踮起来,我们就看到了你的三角小裤衩。寡妇·包天姑姑,你是不是弄错了呢?我们看一看手里的节目单,还是小天鹅组曲之四呀,什么时候你改成中国的古装戏和前清戏了呢?看来她老人家紧张得昏了头,还没有上场,就把服装给穿错了。错误不是犯在上了舞台之后,在化妆间就出了纰漏和差错。还真是应了呵丝·前孬妗的话了,在她之前的小天鹅是丑陋肤浅的,在她之后的小天鹅也是不值一提的。我们已经看到了呵丝·前孬妗在那里现出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的得意我们也开始责怪台上的小天鹅果然没有让呵丝·前孬妗的预言破产我们作为你现在的观众就有些失面子和无话可说。我们都一块成了呵丝·前孬妗思想和预言的俘虏了。真成了前无古人和后无来者了。真是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了。甚至我们这时也和呵丝·前孬妗不约而同地想到:
“这最后一场舞蹈还有接着再跳下去的必要吗?”
“看来真是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
“看来最后一只小天鹅只能起一个摆设和凑数的作用了。”
“非得四个吗?三个就不行吗?”
“四个小天鹅拉着手是跳,三个小天鹅拉着手就不能跳了吗?”
……
甚至我们产生这些怀疑还不是从我们观众的角度出发,更大的成分说不定倒是替已经上场的寡妇·包天考虑呢。你这样上台还能有什么作为呢?连衣服都穿错了,不是越跳越露怯和越跳越出丑吗?如果大幕没拉开你就取消了演出——可以找一个借口嘛,演员误了班机,或是你刚下飞机头还有些晕眩时差没有倒过来或者干脆就说自己突然中了风——台下的观众不也没辙吗?天有不测之风云,人就没有旦夕之祸福吗?——我们只好昏昏沉沉打着哈欠搬着凳子回家了。这样既给你提供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也让我们大家共同少一些难为情。姑姑,你再等待一段时间吧。你再闭门思过一阵吧。你再勤学苦练几天吧。如果你这样糊里胡涂上了台——连衣服都穿错了,穿著错误的服装跳着错误的舞蹈跳了几下跳不下去,等我们群起攻之把你轰下台,你在历史上可就成了千古笑谈最后会演变成大家口头的一种比喻和日常用语了。从此大家遇到什么不屑的人物、动物、动作和气氛不就要说“你怎么笨得跟寡妇·包天一样”了吗?我们劝你回家就是对你最大的爱护。当然我们在不屑寡妇·包天服装和舞蹈的同时,我们对刚刚过去的前任呵丝·前孬妗从心眼里就更加敬佩了。谁说我们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民族呢?也许在别人身上我们是那样——那是因为你不配,我们从未找到我们的心爱和不变;但是当我们寻找到这个心爱和不变的时候,再寻找也寻找不出什么的时候,我们还是能够回过头来忠贞不渝的。对我们这种看法和表现,呵丝·前孬妗倒是微笑着点头默许。后来她在回忆录中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