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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360)

作者:刘震云

国其莫我知兮,独堙郁其谁语?

凤飘飘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

袭九洲之神龙兮,浯深潜以自珍。

弥融瀹以隐处兮,夫岂从蚁(是指白蚂蚁吗?)与蛭蚓?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历九洲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得辉而下之;

见西德之险征兮,摇增翮而去之。

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

横江湖之毡鲸兮,固将制于蚁蝼。

……

唱完这个,也许是渴了,拿起转弯处的凉白开“咕咚”“咕咚”就喝了一碗。美眼·兔唇当时就没敢喝,只顾想这碗和这水的深意了。为什么这里摆这么一碗白水?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水在此又是什么意思?只顾想这个了。但在莫勒丽·小娥眼里,在她的歌和咏面前,一要都显得无足轻重和不在话下;水就是水,渴了你就喝碗水。单凭这一点,莫勒丽和小娥都不愧当年是操刀一快和唆过猪尾巴的人,做事还是比美眼·兔唇有气魄和爽利。许多坐在阳台前和坐在飞机翅膀上的观众,都在那里不分男女老少地鼓起掌来。也许她唱的歌我们听不懂,但是她渴了就喝水的举动我们还是能看明白的。事情和世界一下就变得简单了。过去我们只是跟着美眼·兔唇在那里琢磨它的深意现在到了莫勒丽·小娥时代才使水变成了水而不是别的东西。唱歌的时候我们没鼓掌,喝水的时候就响起了暴风雨般地掌声。当然也有一部分观众说他唱歌的时候就鼓掌了——证明他对歌的听懂,譬如刘全玉教授,就踌躇满志地说他全听懂了。还有老曹说他也断断续续地听懂了——说完这个还心虚地加了一个注脚:我在历史上也是做过诗的呀。接着突然又想起什么,又有些兴奋,补充道过去小娥没有出嫁之前就是我的女儿,这里面有许多诗还是我跟她耳鬓厮磨的时候共同创作的呢……但是到喝白开水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拍起了巴掌。好象谁拍得越响,谁就越看懂了白水不但看懂了白水也听懂了刚刚唱过的歌和诗一样。他们不敢像刘教授和老曹那样用歌和诗来证明自己,他们只能用白水来证明一切了。对于大伙儿这种用白水来滥竽充数为诗的做法刘全玉和老曹当然又有些愤愤不平,都开始产生生不逢时的感觉了,怎么和这些无知而又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混在一起呢?怎么能用白水去证明这些小雅、大雅和古歌呢?他们在那里摇着头。倒是歌者和咏者莫勒丽·小娥不大在乎这个,也不硬去分析这掌声中成份和层次的不同,全部慷慨接纳。歌也好,白水也好,歌和白水虽然泾渭分明,现在被观众是非不分地给混淆了,但是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讲,这也算是观众和读者参与的一种嘛。不要分出是非,重要的是参与。虽然被混淆了,但是懂和不懂的人共同吃一个杂合面和大锅菜有什么不好?莫勒丽·小娥姑姑大手一挥,就把我们像鲫瓜子过江一样放过去了。你说这是她的大度不与我们计较也好,你说这是她的一种不顾客观自得其乐也好——就是冲这一点,她就是一个到了一定层次的人——,我们都对她举额称叹。但是事后她在回忆录里又说,当时她不与我们计较的主要原因是:一切都在诗里了,还何必在诗之外计较?倒把我们对她的一切猜想和感激又给否定了,让我们有些扫兴。——但在当时我们按照我们的猜想对她是多么地崇拜啊。她喝了一碗白水以后,还对着镜头也就是我们广大观众笑了一下,接着潇洒地抹掉滴拉在下巴上的水,又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原来还没有完呢。歌又曰: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

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事后我们才明白,这是她给将来在阳台上的展示出的东西做思想工作呢。以为这歌是白唱的吗?一下把思想工作都含在其中了。把时间和目的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又让我们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让我们看了一场寓教于乐的好戏。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真是让我们开了心。我们原以为她是唱给我们听的,我们原以为她是唱给自己听的,到头来我们才知道她是唱给将要亮出的手上的东西听的。我们觉得这比唱给我们和她自己听还让我们恍然大悟和具有恍然大悟之后的领悟和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