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结论的时候,口气已经相当肯定。本来这事也就该结束了,但因为当时气氛已经不是独裁,而是学术讨论,所以这个外甥又自作聪明地提出了质疑这个质疑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他就又自找倒霉又破坏了这个平等的气氛就又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他可就又是外甥我可就又是舅舅了。他当时皱了皱眉说:
“‘咕叽’一声,是俺妗贴了一个饼子——这声音也有些牵强和不符呀。难道锅没有烧热吗?”
他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当然不能承认锅没有烧热。不烧热还贴玉米饼子干什么?我说:
“烧了半个小时了,还不热吗?烧热了呀。”
这个时候他又露出小孩子得理不让人的本性了。他甚至有些兴高采烈和幸灾乐祸的样子——平等、友好的讨论气氛一下让他给破坏殆尽。这就是他的问题而不是我的责任了。一到大的场合,他终于又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了。他似攥住了我的短处在那里说:
“既然锅热了,往上贴玉米饼子怎么会是‘咕叽’一声呢?应该是‘滋啦’一声呀。是你听错了还是俺孬妗贴错了呢?是你出错了还是你猜错了呢?你倒是要给我说一说!”
听他说出这一番话,看他那么得意,我不禁也有些生气了。在他得意的同时,他的陷阱也就自己给自己挖出来了。我的毛病和错觉被他抓住了,但当自己的毛病和错觉被人抓住的时候,我老孬就没有办法了吗?以前就没有出过这方面的情况就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经验和教训吗?小子,你先不要笑,处理这样的难题我也是轻车熟路。当你抓住我毛病的时候,不就是你兴奋异常和忘乎所以的时候吗?这个时候你不一下就站起来和立起来了吗?我曾经说过,我喜欢和害怕那些说什么也不动声色就像我这样的人,我讨厌和就不怕那些动不动就站起来的人;当他们为了抓住别人而站起来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尾巴不也就暴露出来和脚跟不稳了吗?这个时候不就是我们给他挖陷阱——趁着他原来的陷讲——和不给他留后路的最佳时机吗?你抓住我这个毛病,我就不能先承认下来吗?在承认错误的前提下,我不就可以“滋溜”一下滑过去和再给你来一个偷梁换柱吗?我不是还可以在承认错误的前提下给你出一个新的难题和给你再引导到一个新的错误上去吗?我没有着急呢,我还要和他慢慢地周旋一阵呢。于是我承认说:
“看来声音是有些听岔。你说的也对,贴饼子不能是‘咕叽’,应该是‘滋啦’。”
他果然上了我的当,他刚才已经站了起来,现在脸上就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但我紧接着说:
“就算是‘滋啦’,现在你猜一猜,‘滋啦’,打一个农家动作,是什么?”
他马上又愣在了那里。怎么一下又由主动变成被动了?怎么刚刚给别人指出一个错误,转眼之间这个错误又落到自己头上了?既然不是“咕叽”而是“滋啦”,“滋啦”是我给他提出来的,怎么现在这“滋啦”马上调转头就向我俯冲过去和给我提出一个新的难题和谜语呢?那么这个难题和谜语不就是我自己给自己提出来的吗?这不成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他又坐了下来,头上又出了虚汗。我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我马上又向前逼了一步,甚至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故意做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就是‘滋啦’,猜吧,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这可是你自己给你自己提出的问题,如果你还在那里愣着和出汗,我们不猜也就算了。我还没有功夫老在这里陪着你玩呢。”
说着,我又做出要走的样子。当然,他马上又上了我的当,慌忙拉住我说:
“老舅你不要急,我猜我猜,我猜‘滋啦’不就提了。”
于是他又在那里皱着眉头猜,把心思集中到了“滋啦”身上。一个难关,就这样被我暗渡陈仓。“咕叽”的麻烦没有了,我们现在共同面对的就是“滋啦”。“滋啦”一声,是什么呢?他干着嘴唇和出着虚汗绞尽脑汁地在那里想,我又可以悠哉悠哉地喝茶了。喝了一口茶,他还没有“滋啦”出来。我这时在心理上已经彻底把“咕叽”战胜和放过去了——在心理上能很快把自己的难题给过去和忘掉,也是一个大人物必备的心理素质呢。我倒是在那里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