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这里啰嗦什么?说过来说过去,夜壶就那么不好吗?”
接着牛脾气就上来了:
“他如果说它好,我倒产生怀疑;现在他越说它不好,我倒是觉得它有可取之处呢。他借夜壶在这里攻击哨和基挺干什么呢?我看哨和基挺还是挺和谐的一对嘛。一个小小的夜壶,既然它不爆炸,怎么会影响大家的夫妻关系进而就影响到我们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运动了呢?太夸张了吧?太紧张了吧?太耸人听闻于是就有些个人目的藏在其中了吧?我看夜壶还是不错的,看它身上这美丽的花纹,一道一道的尿印子,调皮地噘着小嘴儿,夜里用着它,不就无形中给人一种想不到的快感吗?谁说小刘儿的故乡没有创造性呢?这夜壶不就是一例吗?我看小刘儿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怎么一到他爹这里,就变得非杀不可呢?你不说小刘儿不好,说实话我看着小刘儿也不怎么顺眼,一个酸臭文人,在任何社会条件下,都像苍蝇和臭虫一样多余,找个机会掐死它或是捏死它不是不可以;但你现在这么恨自己的儿子,口口声声要我枪毙他,我倒对这个小刘儿,产生了一些好感呢。我还真不能听你的话枪毙他呢。你是想把这个历史罪名,无来由地加到我头上吗?——我偏不上你的当,我倒要好好读读他的书呢。凡是让爹伤脑筋和爹要枪毙他的人,必是有创造性的了。我当年在欧洲不就是这种情况吗?老师和俺爹,也是屡次要求警察局枪毙我。现在我不还活得好好的吗?这么说起来,我和小刘儿,反倒是弟兄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以此类推,哨和基挺热衷的夜壶也不能盲目地打碎呢。说不定被这个啰里啰嗦的老头子和老帮淬反对的夜壶,倒对我们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运动有推动作用呢。同性关系和异性关系是相对立的吗?凡是异性关系反对的事,我们就要拥护,凡是异性关系拥护的事情,我们就要反对吗?也太绝对了吧?现在他提出反对夜壶,我们就一定要把集市上的夜壶全砸烂吗?……”
说到这里,牛村长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又说:
“哎,小白,你说,这个夜壶我们该拥护呢还是反对?是保留呢还是砸碎?不管是留是砸,是打是杀,说起来对我倒没有什么大碍。我现在已经说累了,干脆一切由你做主吧:你说拥护,我们就拥护;你说砸碎,我们就砸碎。”
到了关键时候,世界的安危,又系到了白石头嘴上。这时俺爹紧张得要命。俺爹的伙伴白蚂蚁,也紧张得在那里打哆嗦。俺爹是俺爹,白蚂蚁可是白石头他爹。虽然我和白石头在一些具本问题上有些明争暗斗和争风吃醋,但在对爹的问题上,我们却认识相同和常在一起发牢骚呢。就是这样两个爹,在同性关系运动中搞到了一起。俺爹见事情的裁决权落到了白石头身上,还傻乎乎地在那里大喜过望呢。好你个白石头,你不看我的面子,你总得看你爹的面子吧。你总不能和小刘儿一样不懂事吧?这时他就使劲地用大拇哥指白蚂蚁,让白石头注意他现在是和他爹在一起呢。我和你爹在一起,我不也就是你爹了吗?你是维护你爹呢,还是维护旁人呢?你是维护夜壶呢,还是要把它打碎呢?哨和基挺,现在是我们的敌人;小刘儿随他们枪毙了,今后我更和你爹一样,一切就指着你了。你就赶紧下判断吧。你就赶紧做出亲者快仇者痛的决定吧。但白石头终归是白石头呀,白石头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好朋友呀——正因为他在某些方面是我的敌人,所以他在大是大非面前,才是我的朋友呀;他这时既没看我爹,也没看他爹——可见他平常对他爹那个老杂毛也没什么好印象,他只是对着“她”的新姑爷牛蝇·随人平静地说:
“历史是不可以重复的。我承认历史上有打破的水罐或水壶这样的世界名画;既然有了,就不要再重复了吧?有意的重复就显得我们这代人特别的无能和无耻一样。作为一个老头子,已经那么一把年纪了,无耻也就无耻了,但是作为我们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如果也这样无耻下去,历史还怎么前进和发展呢?当然,我说这些,仍然只是从艺术的角度出发——我是一个喜欢艺术的‘女人’,不包括你们政治上经济上集市上的打碎。哎哟,打碎了,枪毙了,一片瓦砾了,我是听不得这些字眼的了……”
说着,就娇滴滴地用手去捂自己的耳朵,身子就要倒在夫君的身上。这白石头的阴险和杀人不见血,就可见一斑了。真是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还你一个奇迹,给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呀。现在仅仅嫁给了牛蝇·随人,“她”就显得这么滴水不漏,要“她”成了牛蝇·随人本人,我看我们全得让她吃骨头连渣都不吐地给活吞下去——我们还不自知呢。“她”没有从正面攻击和否定你,“她”仅仅是从艺术的角度,就把俺爹煞费苦心啰里啰嗦半天眼看就要实现的计划给泡了汤;如果“她”要从正面攻击,我想俺爹早就被五花大绑地押上刑场了。“她”还对俺爹保留着客气呢。“她”还给我留着阴谋呢。这时我明白俺爹或是“她”爹及我们所有的人与“她”的区别了。我们凭直觉在世界上活着,而“她”凭的是智能呢。都是灵长目动物,相互之间怎么就这么地不同呢?一批人怎么会不吃掉另一批人呢?果然,看到自己的娇妻这样说话,牛蝇·随人也就讨好和随声附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