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生活态度倒是蛮有反省意味嘛。”我挖苦道。
“对了,下次一起吃饭去好么?”永泽说。
“莫不是又去勾引女人?”
“不不,这回不是,纯属吃饭。加上初美,三个人去饭店聚餐,庆祝我即将上任。尽量去高级地方,横竖老头子掏钱。”
“若是那样,和初美两人单独去岂不更好?”
“还是有你在快活些,对我也好,对初美也好。”
得,得,我想。这一来,不是同木月、直子那时候如出一辙了?
“饭后我去初美那里过夜,饭还是三人一块儿吃。”
“噢,要是你们二位都觉得那样合适,我奉陪就是。”我说,“不过,初美的事你怎么办呢?进修之后要出国工作,几年也回不来吧?她可如何是好?”
“那是初美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把脚搭在茶几上喝着啤酒,打了个哈欠。
“就是说,我没有同任何人结婚的念头。这点对初美也说得明明白白。所以嘛,初美如果想同某人结婚也是可以的,我不干涉;要是不结婚而想等着我,那她就等。就这个意思。”
“呃——”我不由得佩服起来。
“你认为我不近人情吧?”
“是啊。”
“社会这东西,从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这不能怪我,本来就是这样。我可是一次都没有骗过初美。在这个意义上,我这人是可谓不近人情,我早已告诉她,如果不愿意,那就各奔东西。”
喝罢啤酒,永泽叼上一支烟点燃。
“你对人生没有产生过恐怖感?”我问。
“我说,我并不那么傻。”永泽说,“固然,有时也对人生怀有恐怖感,这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我并不将它作为前提条件来加以承认。我要百分之百地发挥自己的能力,不达到极限绝不罢休。想拿的就拿,不想拿的就不拿,就这样生存下去。如果不行,到不行的时候再另行考虑。反过来想,不公平的社会同时也是大有用武之地的社会。”
“这话像是有些我行我素的味道。”我说。
“不过,我并不是仰脸望天静等苹果掉进嘴里,我在尽我的一切努力,在付出比你大十倍的努力。”
“恐怕是的。”我承认。
“所以,有时我环顾世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家伙为什么不知道努力呢?不努力何必还牢骚满腹呢?”
我惊讶地看着永泽的脸:“在我的印象中,世上的人也都在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地忙个没完,莫不是我看错了?”
“那不是努力,只是劳动。”永泽断然说道,“我所说的努力与这截然不同。所谓努力,指的是主动而有目的的活动。”
“举例说,就是在职业确定之后其他人无不只顾庆幸的时间里开始学习西班牙语——是这样的吧?”
“正是这样。我要在春天到来之前完全掌握西班牙语。英语、德语和法语早已会了,意大利语也基本可以。如果不努力,这些能得到吗?”
他吸着烟,我则想起绿子的父亲。我想绿子的父亲恐怕从来就未曾想过要跟电视学什么西班牙语,恐怕根本就未曾考虑过努力和劳动的区别在哪里。他恐怕太忙了,忙得来不及考虑这样的事情。工作本身就忙,又得跑去福岛领回离家出走的女儿。
“吃饭的事,这个星期六如何?”永泽问道。
“可以。”我说。永泽选的饭店位于麻布后面,是一家安静而高雅的法国风味餐馆,永泽道出姓名后,我们被领到里面的单间。房间不大,墙上挂有十五六幅版画。等初美的时间里,我们边喝美味的葡萄酒边谈论康拉德的小说。永泽身穿显然相当高级的灰色西装,我穿的则是普通的海军蓝便上装。
过了十五分钟,初美赶来了,妆化得相当精心,一对金耳环,一身漂亮的深蓝色连衣裙,脚上一双式样别致的红色船形皮鞋。我夸她连衣裙的颜色好,她教给我说是“midnightblue”(1)。
“好气派的地方。”初美说。
“父亲每次来东京都在这里吃饭,还领我来过一次。其实我不大喜欢这种耍派头的菜式。”永泽说。
“瞧你,偶尔吃一次也不坏嘛。是吧,渡边君?”初美说道。
“嗯。只要不用自己掏腰包。”
“老头子差不多每次都带女的一块儿来。”永泽说,“他在东京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