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怜司腼腆一笑,“啊,对了。如果大家有空,今年8月15日,不妨一起去神社吧。”
“哦,好啊,当然好。日本人当然要去神社啊!”
“就是说嘛。”
“你们没意见吧?”
你没有回答神代的问题,只是看着客厅的时钟说“啊,我该走了”,然后离席。此时刚过晚上九点。网吧的上班时间是十一点,但是通车到吉祥寺得花不少时间,因此你习惯在这个时间出门。
踏出客厅时,你身后那伙人正好说定8月15日要去神社,怜司开心地说:“我很期待。”
你心头一宽,至少你没有对怜司开空头支票。
从吉祥寺站徒步五分钟即可抵达你上班的网吧,它就位于井之头大道旁的砖造商业大楼二楼。
大夜班通常在刚换班时最忙,赶搭末班车的客人刚走,赶不上末班车的客人马上进来把网吧当旅馆,简直兵荒马乱,打扫跟收银都忙得焦头烂额。
这一天的大夜班有三个工读生:你、在附近读大学的二十岁大学生,以及从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二十三岁打工族。你在人生经历上算前辈,但在打工资历上,他们比较资深。
刚开始时,你打扫包厢和收银的动作太慢,有时会挨客人骂,有时会搞砸事情,但习惯后做起来倒也不难。
你像个机器人般埋首打扫跟收银,唯有今天,你希望工作越忙越好,最好忙到让你没空想东想西。
你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半夜两点了。客人不再进进出出,网吧的时间就此停滞,直到黎明才会再度流动。
计划差不多该启动了。
他们会将醉醺醺的怜司绑起来塞进面包车,载到三鹰那条小巷。至于梶原,则会先去跟司机会合,然后一同前往现场。
接着,他们会让怜司躺在地上,大家合力压住他的身体,司机再开卡车碾过他的头。
然后,他们会将现场布置成怜司在路边喝酒醉倒的模样,之后所有人马上离开,只有司机留在原地打电话报警——
你一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
你想屏除杂念,索性到开放座位区整理书柜,此时一个穿着粉红色运动服的小女孩忽然从走廊转角冲出来,差点撞到你。她年纪很小,大概才三四岁。
“站住!”
女孩的妈妈从后面追过来,一把抱住她。
“不好意思。”
女子向你鞠躬。
她红褐色的脸上冒着疹子,和以前的小纯一模一样,你一眼就看出那是异位性皮肤炎。她怀里的孩子也瘦巴巴的,脖子上冒着相同的疹子。
两人的头发都有点湿湿的,大概刚从转角的淋浴间走出来。
女子抱着小孩,匆匆走进禁烟区。
按照规定,未满十八岁者不得在深夜进入网吧,但若有家长陪伴,这家店其实不会特意刁难顾客。
你记得上星期换班时,那对母女也来过,而且穿着跟今天一样的运动服。
是常客吗?不,她们八成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无家可归的人把网吧当成临时居所的情形其实并不少见。一般出租公寓需要支付押金跟礼金(1),算一算大概等于五个月的房租,付不出来的人要么当游民,要么就只能住在网吧。从前阵子起,这些住在网吧的人多了个称号,叫“网吧难民”。
那对母女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们也失去了重要的依靠吗?她们是神代口中“潜藏在社会上的弃民”吗?
不,或许并非如此。
她们可能只是连续两个周末都出来玩,却两次都错过了末班车,只好连续两周住在网吧。说不定她们是一对幸福的母女,没有失去任何依靠。一定是这样的。
你一边在脑中任意猜测陌生人的境遇,一边回到柜台。今天担任值班经理的打工族对你说:“河濑太太,该休息了。”
“好。”你还不习惯这称呼,迟疑了一下才搭腔。
你对外宣称自己叫河濑阳子,去年11月与河濑干男结婚,夫妻定居在三鹰市。由于经济不景气,为了多少贴补些家用,你从三个月前开始来这家网吧上薪水较高的大夜班,一周打工一次。
大夜班的同事通常都是年轻男子,今天这两人也不例外。你们没有共同话题,因此上班时只谈公事不谈私事,你也乐得轻松,不必编故事跟他们闲话家常。
你进入后头的休息室,房间一隅有只塑料大篮子,里面有几十本漫画,都是从开放座位区的书柜上下架的破旧漫画。
你拿起其中一本,那是三十年前红极一时的少女漫画,剧情极度浪漫甜蜜,那时你还是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