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潺潺流水声、蜿蜒流淌的神田川河畔有个被铁丝网围起来的露天停车场,怜司就在那里,伤得不成人形。
怜司倚着铁丝网,如断线的木偶般瘫坐在砂石地上。他伤痕累累,衣服破破烂烂的,显然挨过一阵痛打。原本发长及肩的他,如今头发已被剃成狗啃般的三分头,而且鼻青脸肿,口鼻血流如注。
“天啊!怜司!”
你差点昏倒,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立刻叫了救护车。
怜司身受重伤,身上共有六处骨折、多处殴伤,送进医院后便直接住院。
主治医师说他没有生命危险,然而,复杂性骨折的部位日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一段时间后,怜司终于能说话了。他在床上愤愤啐道:“那些家伙真卑鄙。怎么想都是他们的错,公司却跟他们同一个鼻孔出气。”
怜司说,他跟公司的前辈起争执,所以被修理了(也就是被围殴)。
他没有解释究竟为何起争执,只说公司开除了他,还把他从宿舍赶了出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公司的人却一次也没来探望他,当然也不打算付慰问金或医药费。
你觉得很不合理,建议怜司报警,但他死都不肯答应,还扬言:“条子怎么能信啊!不要害我丢脸!”
十天后,他出院了,可是不能回宿舍住,顿时无家可归。他的父亲住在神奈川的海老名市,但他坚持不肯回老家。
怜司的父亲容易发酒疯,他小时候常被喝醉的父亲家暴,直到十六岁才离家出走。
“我老爸怎么看都是酒精中毒,只是死不承认罢了。大白天就喝酒,心情不爽就打我出气,痛殴我一顿后,还会突然哭出来,跟我说‘抱歉,请原谅我’啊!有没有搞错啊!如果我一直待在那个家里,要不就是我被我爸杀掉,要不就是我杀了他。”
初次听闻怜司身世的你,对他寄予无限同情。
他好可怜。
不帮他怎么行呢?
原本你就打算帮助他,这下子更加坚定了你的决心。
“跟我一起住吧!”你毫不犹豫地说。
“这怎么好意思?阳子,真的很谢谢你,我只剩下你了。”
怜司皱着那张尚未消肿的脸,哭了起来。
他的泪水带给你一种奇妙的快感。
杜鹃丘的套房容不下两个人住,于是你搬进东中野的两室一厅一厨公寓,邀怜司来住。
由于前任房客自杀,因此房租远低于市场价,但你决定瞒着怜司。
刚出院那阵子,怜司走路依旧一跛一跛的,不过一个月后,他已经恢复了八成,日常生活不成问题。
然而,唯有右手掌还残留着后遗症,无法自由运用手指。如此一来,他无法正常使用筷子,只能用汤匙与叉子进食。
怜司没什么存款,医药费跟生活费都由你支付,不过这一点你早有心理准备。
他出院时,你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庆贺他出院。这是你去新宿的家电量贩店花三十万买来的,据说是当下最好的机种。
怜司只会用手机上网、传讯息,从未接触过计算机,于是你帮他全部设定好,也教了他基本的计算机使用方法。从前在客服中心学来的技巧,此时竟然派上了用场。
怜司很感谢你,扬言说:“我要用这个找到自己能胜任的好工作。”你则认为只要怜司高兴就好。
“不用急着找工作,慢慢来,你就用电脑打发时间,散散心吧。”
他比你小七岁,今年二十八。这年纪不难找工作,可他是高中肄业,又没有任何证照,而且受伤的后遗症导致他无法灵活运用右手,看来没那么容易找到“好工作”。
怜司每天都守着笔记本电脑,不过只有一开始是在认真找工作,渐渐地,打电动和逛网页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变成整天盯着网络匿名留言板。
然而,你对此毫不在意,认为怜司只要用自己的步调做想做的事就好。
你只在意一件事:怜司的酒量。他每天都会喝酒精浓度为百分之二十五的烧酎,有时甚至会喝一升。
他说:“贵的酒会让我想起当牛郎的日子,很讨厌。”所以他都喝些瓶装廉价酒。酒钱不贵,但你担心他喝出病来。
怜司说自己的父亲“怎么看都是酒精中毒”,但是他本人似乎也酒精成瘾。
你曾问他:“喝这么凶,这样好吗?”没想到他竟然板起脸大吼:“我很强壮,没问题!”从此你再也不过问了。
原本你担心怜司的健康,后来转念一想:遇到那种惨事真的很可怜,既然他喜欢喝酒,就让他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