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弄口站着时,就感到自己与走时一样。这种感觉是旁人的走动带给他的。他此刻正心情舒畅如欣赏电影广告似的,欣赏着女孩子身上裙子的飘动,她们身上各种香味就像她们长长的头发一样在他面前飘过。而她们的声音则在他的耳朵里优美地旋转,旋得他如醉如痴。
从他面前走过的人中间,也有他认识的,但不是他的朋友。他们有的就那么走了过去,有的却与他点头打个招呼。但他们没邀请他,所以他也不想加入进去。他正想他的朋友们也会从他面前经过,于是一方面盼着他们,一方面又并不那么希望他们出现。因为他此刻越站越自在了。
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那人不是在街道中间走,而是贴着人行道旁的围墙走了过来。大概是为了换换口味,他就对那人感兴趣了,他感到那人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人身上穿的衣服让他觉得从未见过。
那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看到他正仔细打量着自己,那人脸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然后笑声也响了起来,那笑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十分刺耳。
他起先一愣,觉得这人似乎有些不正常,所以也就转回过脸去继续往街道上看。可是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便立刻扭回头去,那人已经走了几步远了。
他似乎开始想起了什么,紧接着他猛地窜到了街道中间,随即朝着和那人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那疯子又回来了。”正在街上走着的那些人都被他的叫声搞得莫名其妙,便停下脚步看着他。然而当听清了他的叫声后,他们不禁毛骨悚然,互相询问着同时四处打量,担心那疯子就在身后什么地方站着。他跑出了二十多米远,才慢慢停下来,然后气喘吁吁又惊恐不已地对周围的人说:“那杀人的疯子又回来了。”
这时他听到远处有一个声音飘过来,那声音也在喊着疯子回来了。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刚才那叫声的回音,但随即他听出了是另一个人在喊叫。
二
马哲是在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他呆呆地坐了半天,随后走到隔壁房间去给妻子挂了个电话,告诉她今晚可能不回家了。妻子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才说声知道。那时小李正坐在他对面,不禁抬起头来问:“又有什么情况?”“没有。”马哲说着把电话搁下。
两小时后,马哲已经走在那小镇的街上了。他没有坐局里的汽艇,而是坐小客轮去的。当他走上码头时,马上就有人认出了他。有几个人迎上去告诉他:“那疯子又回来了。”他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但是谁都没有看到他。”
听了这话,马哲不禁站住了。
“昨晚上大家叫了一夜,谁都没睡好。可是今天早晨互相一问,大家都说没见到。”那人有些疲倦地说。
马哲不由皱了一下眉,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街上十分拥挤,马哲走去时又有几个人围上去告诉他昨晚的情景,大家都没见到疯子,难道是一场虚惊?
当他坐在小客轮里时,曾想象在老邮政弄疯子住所前围满着人的情景。可当他走进老邮政界时,看到的却是与往常一样的情景。弄里十分安静。只有几位老太太在生煤球炉,煤烟在弄堂里弥漫着。此刻是下午两点半的时候。
一个老太太走上去对他说:“昨晚上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在乱叫疯子回来了。”
马哲一直走到疯子的住所前,那窗上没有玻璃,糊着一层塑料纸,塑料纸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尘。马哲在那里转悠了一会,然后朝弄口走去。
来到街上他看到派出所的一个民警正走过来,他想逃避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民警叫着他的名字走了上来。
“你来了。”民警笑着说。
马哲点了点头。“你知道吗?昨晚上大家虚惊一场。说是疯子又回来了,结果到今天才知道是一场恶作剧。我们找到了那个昨晚在街上乱叫的人,可他也说是听别人说的。”“我听说了。”马哲说。
然后那民警问:“你来有事吗?”
马哲迟疑了一下,说:“有一点私事。”
“要我帮忙吗?”民警热情地说。
“已经办好了,我这就回去。”马哲说。
“可是下一班船要三点半才开,还是到所里去坐坐吧。”
“不,”马哲急忙摇了摇手,说:“我还有别的事。”然后就走开了。几分钟以后,马哲已经来到了河边。河边一如过去那么安静,马哲也如过去一样沿着河边慢慢走去。此刻阳光正在河面上无声地闪耀,没有风,于是那长长倒垂的柳树像是布景一样。河水因为流动发出了掀动的声音。马哲看到远处那座木桥像是一座破旧的城门。有两个孩子坐在桥上,脚在桥下晃荡着,他们手中各拿着一根钓鱼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