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再搬迁的时候,骑在驯鹿身上的达西的肩膀上就多了一只猎鹰。得了猎鹰的达西,仿佛失去的腿又回来了,精神抖擞的。被驯服的猎鹰已经不需要用绳子牵着了,即使看着天空,它也没有远走高飞的意思,看来达西没有白用摇车摇它,它把曾经翱翔的那片天空彻底地忘记了。
我们只能在搬迁的时候看到猎鹰捕捉猎物的情景,哈谢平素要带着猎鹰行猎,达西是不允许的。这个奥木列成了他的私有财产。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猎鹰捕捉野兔的情景。那是刚入冬的时令,山林还没有完全被白雪覆盖住。我们沿着阿巴河朝南走,那一带山峦的苔藓非常丰富,野兽也多,到处可见在树梢飞翔的飞龙和在地上奔跑的野兔。先前还安静呆在达西肩头的猎鹰就不安分了,它昂起头,翅膀微微扇动,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达西发现一只野兔从松林下跑过,就拍了一下猎鹰,叫了一声:奥木列,决,决!“决”就是“猎”的意思。只见那猎鹰一展翅膀,从达西的肩头一路疾飞而去,眨眼间就把野兔追上了。它先用一只爪子抓着野兔的屁股,等野兔回过身来挣扎,试图逃脱的时候,它把另一只爪子拍到它的头上,双爪并用,很快就把兔子给活活闷死了。奥木列用它尖利的嘴,三下两下扒开了野兔。野兔的内脏像鲜红的花朵一样开在林地上,冒着丝丝热气。达西激动得嘴里不断发出“呜噜噜”的叫声。那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动用一颗子弹,这只猎鹰为我们捕捉了五六只野兔和三只山鸡,使我们在晚上生起篝火的时候,总有肉香气飘散出来。不过到了营地,当我们把希楞柱搭建起来的时候,达西就不让奥木列追逐猎物了,他把一张灰色的狼皮铺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对猎鹰喊着“决、决”,让它冲向狼皮。当年达西与狼搏斗的时候,赤手打死了母狼,而咬断他的腿逃掉的是小狼。他剥下了母狼的皮,一直带在身边。他一看见狼皮就咬牙切齿的,仿佛看见了仇人。依芙琳说,看来达西真要让猎鹰去为他报仇了。
奥木列开始时很反感让它袭击没有生气的一张狼皮,它缩着头,听到“决、决”的叫声就后退。达西很恼火,他揪着猎鹰的头,把它拖到狼皮上。猎鹰蔫蔫地站着,达西就扔下拐杖;扑通一声坐在狼皮上,拍着自己唯一的那条腿哭泣。他这样哭了几次之后,猎鹰仿佛明白了这张狼皮是主人的仇人,它很快就把狼皮当作活物了,不仅扑向它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一次比一次凶猛。为了使奥木列始终处于机敏状态,达西一看到它弯着脖子埋下头做出要睡觉的样子时,就赶紧拍拍它的翅膀,使奥木列警醒。所以,有了猎鹰后,达西的睡眠也是不足的,他常常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只要我们从他的希楞柱前走过,他就会指着奥木列说,看看,哦,看看,这是我的弓箭,这是我的枪!
达西和别人说这话时,大家都不反驳。但他跟父亲这样说时,他就会对达西说,我用枪能打死狼,奥木列行吗?父亲爱枪仅次于爱达玛拉。他出猎时要背着枪,回来后还要摆弄它。达西听到父亲用嘲讽的口气说他的奥木列,气得直磨牙,就像听见了狼嗥似的。达西说,林克,你等着看,你看看我的奥木列能不能帮我报了仇!
我们最早使用的枪是“乌鲁木苦得”,就是打小子弹的燧石枪,这种枪射程短,所以有时还得使用弓箭和扎枪。后来从俄国人手中换来了打大子弹的燧石枪,也就是“图鲁克”。接着,别力弹克枪来了,它比图鲁克要强劲多了。可是跟着又有比别力弹克枪还要有杀伤力的枪,那就是连珠枪,它可以连续发射。有了别力弹克枪和连珠枪,燧石枪就只有在打灰鼠的时候用了。所以在我的感觉中,弓箭和扎枪是林中的兔子和灰鼠,燧石枪是野猪,别力弹克枪是狼,而连珠枪是老虎,它们一个比一个凶猛。
林克有两杆别力弹克枪,一支连珠枪。鲁尼三四岁的时候,林克就教他握枪的姿势。而这些枪都是林克从罗林斯基手中换来的。
罗林斯基是个俄国安达,他每年都会到我们乌力楞来,少则两次,多则三四次。我们搬迁的时候,总要留下“树号”,就是每走一段路,就在一棵大树上用斧子砍一个缺口,作为前行的标记。这样无论我们走多远,安达都能找到。
罗林斯基是个矮胖子,他大眼睛,红胡子,肿眼泡,爱喝酒,他总是骑着马来我们乌力楞。与他同来的通常是三匹马,一匹他骑着,另两匹则驮载着货物。他上山给我们送来的是酒、面粉、盐、棉布以及子弹等东西,下山带走的则是皮张和鹿茸。罗林斯基的到来,是我们乌力楞的节日。大家会聚集到一起,听他讲其他乌力楞的事情。哪个乌力楞的驯鹿遭了狼害,哪个乌力楞的灰鼠打得多,哪个乌力楞又添了人口或哪个老人升了天了,联络着六七个乌力楞的他没有不清楚的。他很喜欢列娜,每次上山,总要给她单独带一样东西,刻着花纹的铜手镯啦,或是小巧的木梳子。他喜欢拉着列娜纤细的手,叹息着说,列娜什么时候长成大乌娜吉啊?我就说,列娜已经是大乌娜吉了,小乌娜吉是我!罗林斯基会冲我打一声口哨,好像在逗引一只小鸟。